事已决断，便无需迟疑。
若风声走漏，惹得吕布先下手为强，后果不堪设想。
夜深人静。
子时将至。
糜竺与陈登各自召集千余名家仆、门客，在暗影中悄然集结。
蜿蜒火把连成一线，如同赤蛇盘踞于城西，骤然发起冲锋。
杀声撕裂长空，震得星月无光。
守军早已粮尽力疲，而世家蓄养的私兵却体健气足、兵器精良。
腹中空虚的士卒，如何抵挡得住这群悍不畏死的壮勇？
西城门血战骤起，惨烈声响迅速传入城中。
吕布、高顺等人皆被惊动，披甲执刃而出。
城外曹营亦是一片骚动——曹操、夏侯渊等人皆从帐中奔出。
“怎么回事？”
“莫非吕奉先主动出击？”
曹操与程昱、郭嘉疾步登上辕门了望。
“主公！”
许褚洪声禀报：“像是城内生变！西门方向喊杀震天！”
“哦？”
曹操眯眼远眺，忽见一道寒光划破夜幕——
城头那面迎风猎猎的“吕”字战旗，竟被一刀斩落！
紧接着，沉重的城门轰然洞开！
“这……”
……
所有人皆怔住。
虽见城门大开，却无人敢轻举妄动。
谁又能断定，这不是吕布设下的诱敌之计？
“曹司空！”
一骑飞驰而出，马背上之人布袍染血，提剑直奔曹营，声如雷霆：
“下邳陈登在此！还请速速挥师入城！”
“陈登？”
程昱与郭嘉瞳孔骤缩。
“呵……”
“哈哈哈！”
曹操仰天大笑，当即下令：“仲康，率铁骑即刻入城，直取州牧府！妙才，点齐步卒，清扫残敌！”
“喏！”
许褚与夏侯渊齐声领命。
“踏！”
陈登翻身下马，躬身行礼：“司空在上，登与糜子仲已破城门，只求入城之后，勿伤我两族上下！”
“放心。”
曹操目光炯炯，语出如金：“你以性命为质，孤岂会负功臣？”
转瞬之间——
许褚已引大军杀入下邳。
整座城池顿时陷入铁蹄与刀光之中，喊杀声冲霄贯耳。
州牧府内，吕布已披挂完毕。
陈宫、吕绮玲皆持剑而来，神色凝重。
“主公！”
高顺满脸血污，率八百陷阵营残部退至府前。
“情形如何？”
吕布双目赤红，怒意翻涌。
高顺苦笑摇头：“陈登、糜竺勾结门客，突袭西门……如今曹军已入城！”
“奉先！”
陈宫急劝：“速从南门突围，往大蜻而去！”
“阿爹！”
“主公！”
吕绮玲与高顺齐声催促。
谁能料到，下邳竟毁于本地豪族之手？
当年曹操屠城，陈氏一族亦有亲眷死于乱军之中，血仇未消，今日却反戈一击……
“杀——”
“攻破州牧府！”
“取吕布首级者，赏百金，封关内侯！”
呐喊声由远及近，火光映红半边夜空。
大道之上，许褚手拖大刀，纵马狂奔，铁骑如洪流般席卷而来。
“撤！”
“退往大蜻！”
吕布翻身上了赤兔马，眼中满是不甘与愤恨。
今夜败局已定，再多挣扎也是徒劳。
敌军已临府门，唯有南逃一途。
“喏！”
高顺与陈宫齐应，八百陷阵死士列阵断后，护着众人朝南门疾退。
不过半个时辰——
下邳城中，处处烽烟。
无数百姓手持菜刀、木棍，自巷陌屋舍中冲出，在黑暗中围堵曹军。
他们不懂兵法，却怀切齿之恨。
与此同时，许褚挥刀劈开人墙，率铁骑紧追不舍。
百姓为兵，血战曹军。
这不是战乱，这是复仇。
当年那一场浩劫，至今仍在徐地人心中燃烧——
兖州大军过处，男女老幼数十万遭屠，鸡犬不留，城邑成墟，泗水为之断流。
那一夜，是整个徐州永难愈合的伤口。
当年的杀戮，血流成河，终将被青史铭记，供后人唾骂。
下邳。
彻底崩乱了。
火光四起，映红夜空。
平民赤手空拳，却带着滔天恨意扑向司空府的兵卒。
菜刀、木棍成了武器，哪怕手中无铁刃，也敢以血肉之躯迎战。
他们用牙咬，用指甲抓，哪怕只剩一口气，也要撕下敌人的皮肉。
这一幕，
让无数官兵心胆俱裂。
面对如潮水般涌来的百姓，他们只能挥刀砍杀。
又是一场屠城劫难，徐地子民与曹氏世代为仇，不死不休。
南城门近在眼前。
许褚早已浑身浴血。
这一路杀来，他不知劈倒多少徐州百姓，
战马脚下，也不知踏碎了多少骨肉，才终于率军抵达此处。
“轰——”
南城门应声洞开。
“吕奉先！”
许褚策马而来，目光如狼似虎，嘶吼道：“世人皆说你天下无双，称什么‘人中吕布，马中赤兔’，可敢与我一战？”
“蠢货。”
吕布眼中寒光迸射。
“主公！”
陈宫声音发颤，满是焦急，“快走！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曹操、李典已率大军压境。
若再迟一步，全军覆没就在今日。
“奉先。”
远处，曹操骑着爪黄飞电缓缓逼近，身后跟着李典、程昱及数千将士。
“你要去大蜻吗？”
“曹阿瞒。”
吕布冷笑一声，翻身从赤兔马上跃下，神色平静得近乎漠然。
“降否？”
曹操眸光一闪，试探开口。
“锵——”
吕布将方天画戟猛然插入地面，在女儿吕绮玲面前蹲下，取过一杆长矛，低声道：“绮玲，为父一生纵横沙场，却没能给你备下半件嫁妆。
带上赤兔马和这方天画戟，去找王政南。
总有一日，他会骑这千里驹，执此神兵，踏平许昌！”
“爹……”
吕绮玲双眼瞬间通红。
“先生。”
吕布持矛立于前，语气淡然：“多谢你不弃我这粗野之人。
今日能随你远走大蜻，已是幸事。
前路艰险，请您慢行。”
“主公！”
陈宫震惊难言。
“高顺。”
吕布昂首而立，目光如铁：“我不喜你那副正经面孔，我吕奉先爱美人、贪富贵、图权势；你却是浊世清流，是我并州儿郎的楷模，我一直妒你敬你。
今日，愿不愿护送他们前往大蜻？”
“末将领命！”
高顺握紧战刀，沉声怒喝。
“呵……”
吕布狞笑出声，厉声道：“留下五百陷阵营，随我挡住曹孟德！你带他们突围，组建骁骑营——来日必破许昌！”
“爹啊……”
吕绮玲浑身颤抖，几乎站不稳。
陈宫亦怔然望着吕布，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骁骑？那是只有他和吕绮玲知晓的秘密计划！
“走！”
吕布不再多言，只轻轻吐出一个字。
“咯吱——”
吕绮玲拔起插在地上的方天画戟，翻身上了赤兔马。
“出发！”
陈宫与高顺齐声断喝。
临行回望，吕绮玲死死盯住许褚手中的战刀，一字一句道：“你握的是赤壁刀——它的主人从不伤百姓。
你辱了此刀，也辱了大蜻的魂！”
“挡我者，不论身份，皆为敌。”
许褚冷然收刀入鞘。
“你会死。”
“死在这把刀下。”
吕绮玲眼中恨意翻涌，终化作一声凄厉誓言。
在高顺、陈宫与三百陷阵营精锐护卫之下，她驾赤兔冲出南门，绝尘而去。
“轰隆！”
厚重的城门再次合拢。
五百陷阵营士卒迅速搬运拒马、滚木、沙袋，封锁门户。
许褚、曹操与千军万马静立原地，眼睁睁看着整座城门被彻底封死。
“许仲康。”
吕布横矛而立，冷冷指向前方：“不是想试试我是不是真无敌？那就放马过来。”
“杀！”
“杀！”
“杀！”
五百陷阵军齐声怒吼，戈矛森然。
他们是高顺亲手训练的部曲，是真正的铁血士卒。
军令如山，早已刻进骨髓。
守门即死令，哪怕只剩一人，也要死战到底。
“奉先……”
曹操眼神骤沉。
“不必说了。”
吕布眸光微动，语气却依旧平静：“丁原死了，董卓死了，王允也死了。
你生性多疑，容不下我，更不会重用我。
而且——你斗不过王政南。”
“哼。”
曹操气极反笑。
他镇守司隶，掌控兖州。
如今，豫州半壁已入囊中，徐州也将归于麾下，难道还胜不过王炅？
“曹司空。”
“你我本无差别。”
吕布抬眼冷笑：“你曾俯首于董卓，也屈膝过袁绍。
当初你那东郡太守之位，还不是他所赐？而王政南一生未曾低头。
今日的吕奉先，便是明日的曹孟德。”
“杀了他。”
曹操双目赤红，怒火中烧。
依附袁绍，乃是他毕生最不堪的过往。
如今吕布竟将自己与他相提并论，简直是奇耻大辱！
“驾！”
许褚双腿一夹战马，拖着朴刀直冲而出。
夜风呼啸，席卷四野，身后街巷火光冲天，杀气凛冽如霜。
“嗒……”
“嗒……”
吕布一步步向前迈进。
手中丈八长矛寒光流转，银芒刺破黑暗。
地面积血被脚步激起，血珠腾空炸裂成雾，在残月下泛着猩红。
五百陷阵精兵紧随其后，矛锋齐举，步伐沉稳，如铁铸般踏步前行，毫无退意。
“轰——”
许褚猛然抡起朴刀，直劈苍穹。
撕裂空气的锐响震耳欲聋，刀光似能斩断天地。
“插标卖首之徒。”
吕布侧身轻避，动作如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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