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赵毅恭敬低头。
“好了。”
王炅思忖良久,徐徐道:“许昌局势继续紧盯。
六部务必尽快拟定夷州善治之策,决议既定,户部即可在各郡县张贴告示:凡愿迁居夷州者,皆可至衙门登记备案。”
“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依次退出正堂。
“赵毅。”
王炅脸色凝重,低声道:“北方四州那边,司天监的布控进展如何?消息什么时候能传回来,又何时才能真正起作用?”
“主公。”
赵毅苦笑一声:“司天监里南人占多数,这几年光是在北地就砸进去百万钱培植耳目、安插细作。
可惜袁绍军政一体,壁垒森严,咱们的人始终难入核心,眼下只在几个郡县里做了些小吏,勉强能递些边角消息。”
“够了。”
王炅目光微动,语气沉定。
赵毅一怔,愕然道:“不再加派人手了吗?”
“不必。”
王炅缓缓点头,意味深长,“让他们藏得更深些,忘了自己是司天卫的身份。
安心替袁绍办事,把根扎牢,待日后一举而动!”
“喏。”
赵毅虽不解其意,仍拱手领命。
“西川那边呢?”
王炅再问。
赵毅神色一振,自信回道:“已发展数千人手,大多潜伏于城池要道,尤其那些栈道关隘皆有布置。
上月汉中传来密信——已有数人混入张鲁的五斗米道,悄然立足。”
“好。”
王炅颔首,“目前如此便可。”
言语间,眼中掠过一丝赞许。
“喏。”
赵毅躬身退下。
“五斗米道……”
“蜀中栈道……”
王炅凝视着益州方位,眸光如炬。
蜀道险绝,一步登天亦难行。
若大蜻他日南图巴蜀,必先掌控这些咽喉之地。
故而早在数年前,司天监便已悄然落子布局。
“公子。”
小乔端茶进来,轻步走入厅堂。
“嗯。”
王炅唇角微扬,露出一抹温和笑意。
小乔放下茶盏,抿嘴笑道:“看公子神情,拿下夷州竟比当年平定淮南还欢喜。”
“理当如此。”
王炅轻啜一口茶水,淡然一笑:“夷州乃取交州之枢纽,更可广种三熟稻,将来必成我大蜻征战天下的粮秣根基。
你说,它重不重要?”
“嗯。”
小乔认真点头。
“呵呵。”
王炅抬手揉了揉她的发丝,语气温柔:“听说这几日步练师常来你这儿学琴?你还与徐州的吕绮玲互通书信?”
“是啊。”
小乔眼波流转,轻声说道:“上次郭奉孝来时提起,因父亲和汉升将军的缘故,公子迟迟不愿与我、姐姐还有舞蝶妹妹完婚。
但练师和绮玲不同,她们与大蜻文武无涉,若是愿意,自可嫁与公子。”
“呵。”
王炅摇头轻笑:“并非为此。
而是婚礼之礼难以裁定——若依王侯之仪,我又不受朝廷册封;若行庶民之礼,诸侯必将讥讽我大蜻寒酸,百姓与将士亦难服气。
身在其位,一举一动牵动人心,娶妻非同儿戏,岂能如寻常人家那般随性而为?你明白吗?”
“明白了。”
小乔轻轻点头。
“去吧。”
王炅温言道。
“喏。”
小乔捧起托盘,缓步退出厅外。
“王虎。”
王炅沉默片刻,终于开口。
“主公。”
王虎披甲腰刀,大步踏入。
王炅深吸一口气,决然下令:“家父忌日将近,你率赤壁卫走一趟豫章,代我去天岳山祭拜。”
“喏!”
王虎抱拳应命。
“等等。”
王炅忽又唤住他,“去膳房取些点心带上,送给太守周进。
让他下月回吏部述职——此人,我另有重用。”
“喏!”
王虎眼中精光一闪。
周进,曾是赤壁军四营校尉之一。
这些年在外历练治政之能,从未调离。
豫章乃大蜻起家之地,此等重任非亲信不可托付。
“夷州……”
“不容有失。”
“更非庸才可镇。”
王炅眼神凌厉中透着期待。
周进、黄齐,皆是他亲手栽培的州牧之材,是要独当一面的人物。
如今大蜻渐兴,正是他们展翼之时!
当日,王虎率数百赤壁卫启程赴豫章。
回想当年,众人自天岳山而出,筚路蓝缕,步步艰辛。
江东初定时,周进便被表为豫章太守,十余年来未徙寸土,而豫章也在其治理下一岁盛过一岁。
此番王虎再临旧地,恍如衣锦归乡,豪情满怀。
五月中旬,大蜻境内一如往常,风平浪静。
六部尚未议定章程,夷州归属之事暂未向百姓公开。
豫章,海昏城。
太守府内。
周进一如往昔,清晨便褪去官袍,亲自整理祭品。
“太守。”
豫章郡丞杜双恭敬地问道:“这又要启程去天岳山祭奠老将军了?”
“正是。”
周进轻叹一声,目光悠远:“主公远在大蜻,每年都是我代他前去拜祭。
今年荆州风云未定,早些完成此事,心里也踏实些。”
杜双唏嘘道:“如今我大蜻日渐兴盛,可不知有生之年,还能不能再见主公一面……”
“会见到的。”
周进语气坚定,眼中却掠过一丝酸楚。
他曾与黄齐、廖化、赵毅并列赤壁军四营校尉,是当年铁血并肩的兄弟。
如今赵毅执掌司天监,位高权重;廖化更是升任军议司右护军,统领第一军团,麾下将士逾万。
而他和黄齐,却只能困守太守之职,再难寸进。
“终究还是会相见的。”
话音未落,门外传来一阵爽朗笑声,王虎提着一个食盒大步跨入府中。
“虎将军!”
周进满脸惊异,杜双更是连忙躬身行礼,神色毕恭毕敬。
王虎——赤壁卫统帅,实为大蜻御林军之首,权柄极重。
“将军!”
王虎眉头微皱,语气不悦:“当年可是您带着我冲锋陷阵,外人奉承我一声‘虎将军’也就罢了,您也这般称呼,岂不让人心寒?”
周进放下手中竹篮,篮里装着祭拜用的供品,笑着问:“今年,是你替主公去祭老将军?”
“嗯。”
王虎点头,举起食盒咧嘴一笑:“主公让我捎来的点心,是大乔亲手蒸的米糕,他自个儿都常吃,特地让我带一份给您。”
“米糕……”
周进声音一滞,眼眶瞬间泛红:“主公还记得我?”
“废话!”
王虎一把将食盒塞进他怀里,又瞪了杜双一眼。
“咳咳!”
杜双立刻拱手告辞:“太守,虎将军,下官郡务繁杂,这就回去处理政事,先行告退!”
“去吧。”
周进挥了挥手。
“咕咚——”
王虎端起案上茶盏,仰头一饮而尽,压低声音道:“主公让你下月回朝述职,至于之后调往何处,我也不便明说。”
“哦?”
周进咬了一口米糕,淡淡应道。
王虎沉默片刻,才缓缓道:“或许与夷州有关。
那地方主公极为看重,又有土着夷人盘踞,若要治理,恐怕得派能拿刀的文官去。”
“夷州?”
周进微微一怔,低声问:“打下来了?”
“咳咳。”
王虎轻咳两声,正色道:“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要是听错了传出去,可别赖在我头上!”
“呸!”
周进啐了一口,笑骂道:“什么时候脸皮这么厚了!”
米屑随着唾沫四处飞溅,王虎也不在意,懒洋洋地瘫在椅上,望着厅顶感慨:“当年咱们几千号人从天岳山杀出来,主公一步一个脚印走到今天,回头想想,真是热血少年时啊。”
“是啊。”
周进轻轻点头。
王虎嘴角浮起一抹冷笑:“还记得当初司空府来使,那个病恹恹的郭奉孝说什么主公出身草莽,无门无阀,我当时恨不得冲上去抽他两个耳光!我们这些天岳山出来的汉子,谁不是把主公当亲兄弟看?”
“亲兄弟……”
周进心头一颤,久久无言。
王虎笑了笑,语气转柔:“宁老二你还记得不?当年跟着老将军血战大江的那个硬汉。
他儿子宁文彦,如今在大蜻学府出了名,连狂士祢衡都被他驳得哑口无言!”
“真的?”
周进惊讶道:“那小子当初听说要去大蜻府读书,还偷偷在我面前抹眼泪呢。”
“可不是嘛。”
王虎笑道:“还有老张头的儿子张乾,就是当年您带去挖矿的那个老实人。
现在可是学府里的高材生,刚接到吏部调令,要去外郡历练。
将来做个郡丞、太守,未必不可能。”
“他们啊……”
周进望着窗外,喃喃道:“都长成大人了。”
当年王炅初建赤壁军时,那五百嗷嗷待哺的少年,如今已渐渐撑起了大蜻的半壁江山。
用不了多久,这些人必将遍布军政要职,成为国之栋梁。
“是啊。”
王虎望向堂外,声音低沉:“将军,若您真去了夷州,往后怕是难得再见一面。
不过……主公应该不会这般狠心吧?”
周进打趣道:“你这只老虎,何时也变得这般多愁善感了?”
“将军。”
王虎双眼发红,嗓音沙哑:“这些年,我亲眼看着一个个兄弟埋骨异乡。
大蜻这片江山,是用我们的血染红的。
我们活着的人……总得替他们走得更远些。”
开疆拓土,只盼后人能守住大蜻这片基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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