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击之战历来凶险,稍有疏忽便可能遭敌反扑。
眼下第一军团校尉李璧镇守宛陵,带兵五千,自己手中仅余五千兵力,不宜与太史慈争功。
“子义。”
王炅转头凝视,沉声道:“传令全军衔尾追击,降者免死,务必将袁胤逼入当涂渡口。”
“得令!”
太史慈抱拳应命。
袁胤战败,淮南大军四散奔逃。
这一幕,尽数落入丹阳县内官民眼中。
谁曾想,袁术麾下号称雄师者,竟如此不堪一击?
更未料,赤壁军竟强至此等地步!
当廖化率军抵达城下,
县丞毫不犹豫,当即打开城门请降。
本为区区小吏,靠山既倒,无力抗衡兵锋,何须殉葬?
逃!
仍是逃!
直至日影西斜,袁胤才踉跄奔出十余里。
灵墟山脚,残兵聚集休整。
袁胤双手颤抖,捧着一块粗粮饼,双眼呆滞地望向远方。
赤壁军如影随形,像牧人驱赶羊群一般,始终缀在后方数百步外,既不进攻,也不放箭,只默默压迫着他们的神经。
“将军……”
一名小将声音哽咽,满是屈辱:“王政南这是什么意思?是要羞辱我们到死吗?”
“呵……”
袁胤苦笑一声,并未作答。
这场败仗来得太突然,万余精锐几乎全军覆没。
如今中军只剩不到千人,左右两翼或死于途中,或已投降敌军。
“可恨啊……”
“都是孙伯符害的!”
那小将双目充血,怒火难抑。
“是啊。”
袁胤啃着粗糙的粟米饼,像是要把孙策嚼碎咽下,咬牙切齿道:“若非他把大营扎在丹阳,让我误以为渡口无虞,又怎会落得这般惨败。”
“轰隆。”
“轰隆。”
忽然间,山野之间传来沉闷的脚步声。
赤壁军将士饮罢马、用过干粮,再次整队出发,追击溃散之敌。
“呼哧。”
袁胤猛地从地上爬起,翻身上了一匹疲惫不堪的战马,声音发颤:“快撤往当涂渡!该死的王政南又追上来了!”
“喏。”
周围兵士应了一声,满是苦涩。
他们收起水袋与残粮,仓皇朝着江边奔逃。
这一路奔命,身心俱疲,早有人动了归降之念。
可家中老小皆在淮南,活在袁术治下,倘若此刻投敌,恐怕阖门难保。
战争。
两万大军出征,在这苍茫天地间,不过如尘埃一粒。
袁胤的逃亡,与流离失所的难民并无二致,同样凄凉。
七月十二日。
终于抵达当涂渡。
然而映入眼帘的,只剩断壁残垣,和烧得只剩骨架的船只残骸。
“啪嗒。”
数百人瘫坐在地。
眼神空洞,心中唯余绝望。
渡口确已被破,粮草尽毁,留守的辎重营全数覆没,踪影皆无。
“将军!”
一名淮南小将突然指着江面,惊喜交加:“还有十几艘艨艟!”
“什么?”
众人顿时精神一振,齐刷刷望向江心。
只见十余艘战船孤零零漂在江上,随波轻晃。
“快!”
“赶紧上船,渡江回淮南!”
袁胤披头散发,踉跄着朝岸边狂奔,脚下几乎绊倒。
“有船!”
“真的还有船啊!”
数百将士相拥而泣。
逃了整整两天,连战马都杀了充饥,终于看见一线生机。
可就在此时——
东北方向卷起一阵烟尘,直扑江岸而来。
临近渡口,那股烟尘骤然与袁胤一行撞了个正着。
“孙伯符?”
袁胤瞪眼望去,见一队人马赫然立于眼前。
“袁胤。”
“你竟也败至此处?”
孙策满脸惊愕。
周瑜、吴景、孙贲等人亦无不震惊。
他们在秣陵被严白虎击溃,昼夜疾行至此,只为抢船过江。
没想到袁胤早已先至,且败得比他们更惨,连渡口都被踏平,仅剩几艘孤舟浮于江上。
“哈哈哈……”
袁胤抹了把乱发,冷笑道:“果然如王炅所料,你在秣陵栽在严白虎手里,真是天理昭彰!”
“放肆!”
孙策双目怒睁,杀气迸现。
周瑜望着江面,低声叹道:“伯符,所有大船皆已焚毁,只剩这几艘艨艟,来回几次才勉强能渡完我们。”
“嗯?”
淮南士兵脸色骤变。
十几艘船,足够他们全身而退。
若让孙策一众抢占,自己便再无活路。
“登船!”
“立刻渡江!”
袁胤冷冷盯着孙策,斩钉截铁下令。
“喏!”
淮南将士齐声响应。
“慢着!”
孙策、周瑜厉声喝止。
“孙伯符。”
“别逼我动手。”袁胤焦急回头,远处已隐约可见赤壁军的旌旗。
“主公。”
黄盖拔剑出鞘,一步跨出:“袁胤引来敌军,再拖延下去,咱们全得葬身此地。”
“黄公覆。”
“你要杀我?”袁胤冷笑,昂首道:“你敢动我,主公岂能饶你?你以为周尚真是无人敢动吗?”
“找死。”
黄盖面色铁青,抬手一剑刺入其胸。
袁胤瞳孔涣散,低头看着胸前透出的剑尖,气息微弱:“黄公覆……你们杀了袁家之人,休想活着离开淮南……”
“聒噪。”
黄盖抽剑,缓缓拭去血痕。
“公覆!”
孙策失声惊呼。
他还未反应过来,黄盖竟已亲手诛杀袁胤?
“公瑾。”
“德谋。”
黄盖转身望向远方,语气决绝:“你们护主公上船,我带人挡住这些溃兵和赤壁军。”
“赤壁军……”
孙策与周瑜举目远眺。
数百步外。
旌旗列阵,猎猎作响。
王炅、太史慈率百余铁骑,横戈立马,静静伫立。
第二军团上万将士已列阵在前,弓弦齐张,箭锋直指敌军。
“王政南。”
孙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声音几不可闻。
“大势已去。”
周瑜的目光落在王炅身上,眼神凝重。
当涂渡口已被彻底摧毁,只剩十几艘战船孤零零地停泊在江边。
王炅的目的早已显露——他就是要让孙策残部与袁胤溃兵相互争夺活路,在厮杀中耗尽最后的力量。
同时,他也防着他们狗急跳墙,拼死一搏。
“主公……”
程普声音低沉,带着痛意:“该走了。”
“王政南!”
孙策喉咙里挤出一声怒吼。
他从未如此恨过一个人。
哪怕是当年射杀其父孙坚的黄祖,也远不及此刻他对王炅的刻骨之恨。
“孙伯符。”
王炅手握缰绳,神情冷淡:“世人称你为‘江东小霸王’,莫非今日也要学那西楚霸王,自刎于江畔不成?”
“公瑾。”
“还愣着做什么?”
黄盖猛然回首,朝后方厉声喝道,双眼警惕地盯着那些躁动不安的淮南败兵。
“德谋。”
“带主公上船。”
周瑜目光如铁,语气不容置疑。
“是!”
程普二话不说,一把架起孙策,快步向战船走去。
“公瑾——”
“不能丢下公覆啊!”
孙策被强行拖行,脖颈青筋暴起,双目赤红。
“国仪将军。”
周瑜斩钉截铁:“你护送仲谋他们登船。
孙贲、吴景两位将军,也速带部属渡江。”
“遵命!”
众人齐声应诺。
此时的孙策已被仇恨蒙蔽了心智,唯有周瑜尚能号令这支残军。
“杀!”
“抢船过江!”
一名年轻的淮南将领挥剑扑向黄盖。
十几条船,容不下太多人。
袁胤已被黄盖亲手斩杀,若真按周瑜部署撤退,留下的断后者注定难逃一死。
“杀了孙策!”
“夺船北归!”
数百名溃兵爆发出野兽般的嘶吼,蜂拥冲向黄盖所在之处。
“全军听令!”
“死守主公,护其登船!”
黄盖提剑在手,率亲兵迎面而上。
疯狂。
一场癫狂至极的血战就此爆发。
生路就在眼前,谁都不愿赴死。
无论是孙策旧部,还是淮南残兵,全都红了眼,陷入无休止的砍杀。
江东成了他们心中无法摆脱的梦魇,人人都只想逃过大江,远离这片修罗场。
于是,堤岸之上,刀光剑影,血肉横飞,宛如群兽撕咬,不死不休。
不久之后。
孙策、孙权、孙辅等人终于登上战船。
随行登船者,仅百余人而已,皆为掌舵划桨之士。
其余淮南溃兵,尽数被黄盖率军剿灭。
渡口遍地尸首,鲜血顺着坡岸流入江水,染得江流一片暗红。
“公覆——”
“快上来!”
孙策立于船头,声嘶力竭。
周瑜、程普等人无不翘首期盼。
“哐当”一声,黄盖将头盔甩在地上,凝视对岸的王炅,缓缓开口:
“主公,你被怒火烧昏了头,至今仍未参透王政南的真正用心。”
“公覆……”
孙策咬破嘴唇,鲜血从嘴角渗出。
“诸位。”
黄盖昂然挺立,豪声道:“我本该死在彭泽渡,死在秣陵攻城之时,侥幸苟活至今。
今日能为主公断后,也算是报答先主厚恩。
诸位,请速渡江,勿再迟疑!”
周瑜深施一礼,沉声道:“恭送公覆将军。”
“恭送公覆将军!”
程普、韩当、吴景等人齐齐躬身,声音悲壮。
“开船!”
“驶向淮南!”
周瑜挥手下令。
十余艘战船缓缓离岸,逆流而上,驶向江北。
江岸边,唯余尸山血海,以及黄盖与三千余名誓死相随的将士。
“王政南。”
黄盖目光如炬,冷冷发问:“如今你可称心如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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