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国六年的海风，似乎比往年更加潮湿闷热。建康城外的龙江船厂，巨大的船坞内，一艘体型远超“镇远”级的巨舰骨架已然成型，数以千计的工匠如同蚁群般在其上忙碌，敲打声、号子声、水流声交织，一派热火朝天。这是帝国“火龙计划”在船舶领域的初步尝试——第一艘实验性明轮蒸汽船“先驱”号。尽管距离真正的实用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那高耸的烟囱和独特的明轮结构，已然昭示着一个新时代的曙光。
然而，就在帝国上下为这日新月异的变化而振奋时，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正从遥远的南洋悄然逼近。
这一日，林默正在澄心堂内审阅关于在帝国各州郡逐步推行新式教育体系的章程草案，侯三几乎是踉跄着冲了进来，脸上带着前所未有的惊惶。
“太师！南洋急报！八百里加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只密封的铜管，声音嘶哑。
林默心中一凛，放下笔，接过铜管，捏碎火漆，抽出里面浸染着汗渍与焦急字迹的绢书。目光快速扫过，他的脸色骤然阴沉下来，捏着绢书的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白。
绢书来自南洋都督府，由都督亲笔所写，字迹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急的情况下仓促写成：
“……臣等万死！我第一舰队分遣舰只‘扬威号’，于望海堡以南三千里外海域（疑似帝汶海或阿拉弗拉海海域），遭遇不明舰队！对方舰船形制迥异，船体狭长，多桨多帆，速度极快，数量约在十五至二十艘之间！其不宣而战，以火箭、投石猛烈攻击！‘扬威号’奋力还击，击沉击伤敌舰数艘，然寡不敌众，重伤……搁浅于无名荒岛。幸存者不足三成……据幸存者描述，敌舰水手肤色黝黑，卷发，鼻阔，语言不通，作战彪悍……此绝非‘黄金之国’之船，亦非任何已知部落！疑为……来自更西方之未知强大文明！其出现之海域，正位于我通往‘黄金之国’及更南方之要冲！南洋局势，危矣！”
未知的舰队！强大的敌人！来自更西方的文明！
这几个字眼，如同重锤，狠狠砸在林默的心头。他一直担忧的事情，终于发生了！这个世界的海洋，并非只有帝国在探索！而且，对方显然来者不善！
“更西方……皮肤黝黑，卷发……”林默喃喃自语，脑海中瞬间闪过之前关于“黄金之国”与其他族群交易的传闻，以及望海堡发现的史前文明遗迹。难道，那消逝的文明，与这突然出现的西方舰队有关？还是说，存在着一个横跨大洋的、不为人知的文明网络？
无论如何，帝国的南洋战略，遭受了前所未有的挑战！对方攻击的意图很明显，就是要切断帝国向南探索的路线，甚至可能觊觎帝国已经建立的夷洲和望海堡基地！
“立刻召集枢密院会议！水师、兵部、格物院主事，全部到场！”林默的声音冰冷如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传令夷洲基地、望海堡，进入最高战备状态！所有舰只收缩防御，加固工事！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擅自出战！”
“是！”侯三领命，飞奔而去。
片刻之后，枢密院大殿内，气氛凝重得几乎要滴出水来。重臣们传阅着那份紧急军报，个个面色严峻。未知的敌人，强大的舰队，以及帝国在南洋相对薄弱的力量，让所有人都感到了巨大的压力。
“太师！当立刻增兵南洋！调集所有‘镇远’级战舰，与那未知之敌决一死战！扬我帝国天威！”一位水师老将激愤地说道。
“不可！”另一位较为持重的大臣立刻反驳，“敌情不明，其舰船性能、战术战法、国力如何，一概不知！贸然决战，若有不测，我帝国水师精锐尽丧，则南洋危矣，海疆危矣！”
“难道就坐视不管，任凭那蛮夷切断我南下航路，屠戮我将士吗？”
大殿内争论不休。
林默端坐于主位，沉默地听着众人的争论，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击。直到争论声稍歇，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压过了所有杂音：
“战，必须要战。南洋航路，关乎帝国未来国运，绝不容有失。‘扬威号’将士的血，不能白流。”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众人，“但，不能浪战。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如今我们对此敌，几乎一无所知。”
“传令！”林默的声音陡然提升，“南洋都督府，以现有力量，固守夷洲、望海堡基地。派出所有快船、侦察舰，不惜一切代价，查清这支未知舰队的来历、基地、兵力规模、舰船特点、战术习惯！我要知道关于他们的一切！”
“命格物院海军装备司，暂停所有长期项目，集中全力，加快‘轰天雷’水上攻击型号、以及针对敌方多桨快船的特种弹药（如链弹、霰弹）的研制与生产，以最快速度装备南洋水师！”
“命龙江、福州、夷洲三大船厂，全力赶工，优先建造、维修‘镇远’级战舰！同时，‘先驱’号的建造进度必须加快，我要尽快看到蒸汽动力在实战中的应用潜力！”
“命暗影卫，动用一切手段，尝试从沿海部落、乃至被俘的敌方水手口中，获取关于这个西方文明的情报！”
一连串的命令，条理清晰，目标明确。他没有被愤怒冲昏头脑，也没有因未知而畏缩不前。在震惊之后，是极致的冷静与高效的应对。
“诸位，”林默站起身，目光如炬，扫视全场，“此非疥癣之疾，乃帝国立国以来，前所未有之强敌！其来自海外，其志非小。此战，将决定帝国未来百年之气运！望诸公摒弃成见，同心协力，共渡难关！”
“臣等谨遵太师令！万死不辞！”众臣肃然躬身，一股同仇敌忾的气氛在大殿内凝聚。
会议结束，各项命令如同离弦之箭，迅速传向帝国各方。
林默独自一人，再次站到了那幅巨大的寰宇舆图前。他的手指，从建康缓缓移到夷洲，再移到望海堡，最终，落在了那片发生遭遇战的、尚属空白的神秘海域。
惊澜已起，风暴将至。
他知道，帝国统一后的真正考验，来了。这不再是与慕容克争夺陆权霸业的内部战争，而是一场跨越重洋、与未知强大文明的碰撞。帝国的车轮，在碾过陆地的障碍后，终于要在更加广阔、也更加凶险的海洋上，迎接命运的挑战。
他深吸一口气，眼中没有丝毫畏惧，只有一种面对强敌时的兴奋与决然。
“来吧，让我看看，这个世界，究竟还隐藏着多少秘密与对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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