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笑声仿佛蛰伏万载的恶鬼，挣脱了最后一层枷锁，带着无尽的怨毒与狂喜，在何初帆的精神世界掀起滔天巨浪。
这声音只存在于他识海深处，可外界，一场风暴也正悄然酝酿。
几乎同一时刻，三十六名顶尖强者布下的“天罗诛神阵”已然运转到了极致。
符文锁链如赤蛇般在空中扭动，交织成一张覆盖天地的巨网，每一道符文都闪烁着幽蓝的冷光，散发出足以磨灭神魂的森然气息。
耳边是低沉的嗡鸣，像是远古巨兽的呼吸，又似千万亡魂在阵法中哀嚎。
空气因灵力过载而扭曲，触手可及的每一寸空间都泛着金属般的寒意，令人皮肤刺痛、毛发倒竖。
阵法中心，玄冥子须发无风自动，衣袍猎猎作响。
他单手托举着那方古朴的秩序玉笏，玉石表面裂纹密布，隐隐有血色纹路渗出，仿佛它本身也在承受某种痛苦。
他的目光冷如万载玄冰，声音透过阵法震荡四野，带着不容置疑的审判意味：“今日，斩此双邪，以正天道！”
娜娜闻言，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冷笑，声音清脆却如冰锥刺骨：“天道？说得冠冕堂皇。你们所畏惧的，不过是无法掌控的力量，是你们那摇摇欲坠的秩序罢了。”
话音刚落，她猛然转身，看向身旁脸色苍白的何初帆。
何初帆浑身一震，下意识地死死抓住她的手腕——那手腕纤细却坚韧，皮肤微凉，脉搏在他指尖剧烈跳动，像一只困兽在胸腔中挣扎。
他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坚定，甚至有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嘶哑：“我不走！要杀，就一起杀出去！”
娜娜怔住了。
她静静地看着他，看着那双曾经总是躲闪、总是怯懦的眼睛里，此刻燃起了不屈的火焰。
她忽然笑了，那笑容宛如冰雪初融，又似昙花夜放，美得惊心动魄。
她抬起另一只手，轻轻抚过他的脸颊。
指尖微凉，动作却无比温柔，仿佛在描摹一幅即将消逝的画卷：“阿帆，你终于……敢对我说‘不’了。”
不等何初帆回应，她身形陡然化作一道璀璨的流光，手中长剑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剑鸣如凤唳九霄，震得人心神摇曳。
剑光所过之处，七道粗壮的符文锁链应声而断，断裂处迸发出刺目的电光，噼啪作响，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带着焦糊的金属味。
与此同时，一股磅礴如海的灵识之力从她体内爆发，如同无形的巨浪席卷全场。
九名修为稍弱的十阶修士闷哼一声，耳鼻溢血，神魂剧震，当场昏厥。
“竖子敢尔！”玄冥子勃然大怒，他没想到娜娜竟刚烈至此，上来便以燃烧灵识为代价，拼着重伤也要撕开阵法一角。
他眼中杀机暴涨，高举玉笏怒声喝道：“祭位面之灵！”
玉笏之上，万千符文亮起，直冲云霄，与天穹共鸣。
刹那间，风云变色，日月无光，乌云如墨汁倾倒，雷声闷响却无落点，仿佛天地也在屏息。
一股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无形伟力自虚空深处降临，仿佛整个位面的意志都被强行唤醒——那并非实体，而是一道模糊的虚影，轮廓似人非人，散发着镇压万古的威压。
它的存在让空间凝滞，连风都停止了流动，众人呼吸艰难，膝盖发软，几乎要跪伏下去。
**此乃位面意志之投影，借玉笏与信仰强行唤醒，虽具威压，实则残缺不全。
那虚影缓缓抬起一根手指，对着冲杀最前的娜娜轻轻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极致的寂静——连心跳声都被吞噬。
娜娜前方的空间寸寸崩塌，化为虚无的黑洞，吞噬一切光线与声音。
她手中的长剑发出一声哀鸣，寸寸碎裂，碎片如星屑般飘散，映着她苍白的脸。
整个人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一口鲜血在空中划出凄美的弧线，重重摔落在地，尘土飞扬，血雾弥漫。
“娜娜！”何初帆目眦欲裂，他怒吼一声，全身的元素之力疯狂燃烧，蓝色的火焰升腾而起，炽热的气息烫伤了他的皮肤，凝聚成一柄燃烧的元素之刃，不顾一切地冲向那道虚影。
然而，实力的差距是无法用愤怒弥补的鸿沟。
位面之灵甚至没有多余的动作，只是屈指一弹。
那柄燃尽何初帆所有力量的元素之刃便瞬间崩碎，化作漫天火星，灼痛了他的脸颊。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反噬而来，将他狠狠弹飞，五脏六腑仿佛瞬间移位，喉头腥甜，剧痛让他几乎昏厥。
玄冥子看着狼狈倒地的两人，脸上露出狰狞的快意：“蝼蚁，也配称神？”
位面之灵漠然的目光锁定了何初帆，那根代表着毁灭的手指再度缓缓抬起，这一次，直指他的天灵盖。
死亡的阴影瞬间笼罩，何初帆甚至连动弹一下都做不到，肌肉僵硬，血液凝滞，连呼吸都成了奢望。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道身影猛然扑了过来，用自己单薄的身躯，挡在了他的面前。
是娜娜！
“噗——”
那根足以洞穿空间的手指，毫无阻碍地贯穿了她的胸膛，炸开一个狰狞的血洞。
鲜血喷涌而出，温热的液体溅在何初帆脸上，带着铁锈般的腥气，顺着他的下巴滴落。
她艰难地回过头，嘴角扬起那抹熟悉的笑，像雪原上初绽的花，脆弱而决绝。
“我真正的……名字是……暮千城。亲爱的……请为我……报仇哦。”
声音轻得如同叹息，却重重砸进他灵魂深处。
她的嘴唇仍在微微颤动，像是还想唤一声“阿帆”，可命运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光芒从她眼中褪去，如同星辰陨落。
温热的身体缓缓滑落，却被一双颤抖的手紧紧抱住。
何初帆跪在血泊之中，将她搂入怀中，一滴泪无声滑落，砸在她染血的衣襟上，绽开一朵绝望的花。
那一刻，万籁俱寂。
风停了，火焰熄了，连敌人的狞笑都远去了。
他只是抱着她，一动不动，仿佛只要不动，她就不会真的离开。
然后，是第二滴，第三滴……直到那泪水化作滚烫的岩浆，烧尽了最后一丝人性。
一瞬间，所有被压抑的记忆如同决堤的洪水，轰然炸裂。
母亲尖酸刻薄的骂声，父亲永远沉默的背影，阿七临死前那句“少爷，活下去”的遗言……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所有的隐忍与爱而不得的痛苦，在这一刻尽数化为焚尽理智的烈焰！
他抱着她，缓缓仰起头，喉咙里发出的已不再是人的声音，而是来自九幽地狱的修罗泣嚎：“我——不——要——再——跪！！”
嘶吼声落，天地为之失色。
他识海中，凌罗那癫狂的笑声仿佛化作了实质，无穷无尽的黑气从他体内喷薄而出，缠绕全身，带着腐朽与湮灭的气息，冰冷如深渊寒流，灼热如地狱业火。
他原本纯粹的元素之神神职，在黑气的侵蚀下发出不堪重负的碎裂声，如同琉璃崩解。
可就在这毁灭之中，新的秩序正在重组——**那不是外来的吞噬，而是血脉深处早已埋藏的‘湮灭之种’，随着情感崩解而彻底苏醒。
一柄通体漆黑，刃口上缠绕着九重血色锁链的恐怖巨刃，缓缓自他身前的虚空中凝结而出——元素修罗之刃！
他缓缓站起身，那双曾经清澈的眼眸，此刻已化作燃烧着毁灭与漠然的赤金之色。
黑色的火焰在他周身翻腾不休，炽热中带着刺骨的阴寒，每一步落下，脚下的大地便随之龟裂，岩石如脆瓷般炸开，焦土蔓延，空气中弥漫着硫磺与灰烬的味道。
玄冥子脸上的狞笑早已凝固，取而代之的是无尽的惊恐与匪夷所思：“不……这不可能！神职怎能蜕变？！这不合天道！”
何初帆没有回答，只是抬起手，对着那庞大的诛神阵，以及那高高在上的位面之灵，轻轻一点。
“轰——！”
没有招式，没有咒语，仅仅是纯粹的元素修罗之力爆发。
那座坚不可摧的“天罗诛神阵”如同纸糊的一般瞬间崩塌，三十六名强者连惨叫都来不及发出，便在黑焰中尽数化为飞灰，只留下一缕缕焦臭的余烟。
连同那道位面之灵的虚影，也在这一指之下，哀鸣着消散于无形——**它本就是残缺的投影，真正的位面不会为蝼蚁出手。
整个世界，死一般的寂静。
他弯下腰，小心翼翼地抱起娜娜，不，应该说是暮千城的身体，动作轻柔得仿佛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
她的发丝拂过他的手腕，冰冷而柔软，唇角还凝着那抹未散的笑意。
他转身，走向焦土的远方。身后，只余下一句仿佛来自深渊的低语。
“你说要我报仇……那这天下……我屠定了。”
乌云裂开一道缝隙，却没有光洒下。
仿佛连天，也在畏惧即将降临的修罗。
他抱着她，一步步踏过焦土。每一步落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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