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的余晖彻底沉入海平面，夜幕如同巨大的墨色绒布，笼罩了激战后的海域，只有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持续不断。
荷兰舰队在后撤至安全距离后，并未远离，而是在外海点起了连绵的灯火，如同一条盘踞的恶龙，在黑暗中虎视眈眈，预示着明日更残酷的战斗。
磐石港内，紧张的气氛并未因夜幕的降临而稍有缓解，反而在黑暗中更加凝重。
白天的战斗虽然成功击退了荷兰人的第一波进攻，但所有人都清楚，这仅仅是试探性的接触。
荷兰人损失了一艘先导舰，但主力犹在，尤其是那三艘令人望而生畏的“海上主权级”战列舰，并未伤及筋骨。
陈启明下令，全军抓紧时间休整，救治伤员，抢修受损舰船和炮台。
灯火通明的工坊内，工匠们连夜敲打，修复着“凌波号”和其他受损战舰的创伤。
医护所里，医师们忙碌地处理着伤员，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血腥味和草药气息。
了望塔上的哨兵瞪大双眼，借助微弱的星光和望远镜，警惕地监视着远处海面上那片不祥的灯火。
陈启明没有休息，他带着雷震和赵德海，连夜巡视着各处防线。
“荷兰人白天吃了亏，晚上未必会安分。”陈启明望着漆黑的海面，沉声道，“需防他们趁夜偷袭，或派出小艇摸清我水道情况。”
“首领放心，我已加派了快艇，在入口外围巡逻，并布下了预警的浮铃和暗桩。”雷震回道，“岸上也增加了暗哨，所有明火皆已熄灭，只留必要的、遮蔽好的信号灯。”
赵德海则更关心技术问题：“今日一战，线膛炮的精度优势明显，但射速仍显不足。且实心弹对巨舰的毁伤，尤其是对‘主权级’那般厚实船壳，效果恐难尽如人意。若明日他们改变战术，集中火力猛攻一点，或进行长期围困，我军弹药和物资压力会大增。”
陈启明点头，这也是他担忧的。
“爆破弹和猛火油准备得如何？”他问。
“爆破弹仅余十七枚，引信稳定性仍存疑虑，不敢轻用。猛火油库存尚有三十余桶，此物粘稠，水泼难熄，是火攻利器。”赵德海答道，“须得用在刀刃上。”
正当三人商议之际，外围警戒的快艇发回闪烁的灯光信号：荷兰舰队有异动！数艘小型舰艇正脱离本队，向港口方向悄然驶来！同时，西北方向了望哨也传来紧急消息：发现大片模糊帆影，正趁夜缓慢逼近，身份不明，但疑是“翻海蛟”主力！
坏消息接踵而至！
荷兰人的夜袭与“翻海蛟”的提前抵达，几乎将磐石港推入了绝境！
“翻海蛟”此时出现，极可能与荷兰人达成了默契，意图前后夹击！
局势瞬间危如累卵！
“必须打破这个僵局！趁他们未能合流之前，先击溃一路！”陈启明眼中闪过一丝决然，目光投向远处荷兰舰队的灯火，“就打荷兰人！打掉他们的气焰！”
“可……如何打？他们现在学乖了，根本不靠近。夜袭风险太大！”雷震急道。
“正因为风险大，敌人才可能疏于防范！”陈启明走到海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荷兰舰队夜间停泊的相对开阔水域，“你们看，今夜东南风渐起，海水流向也利于我从暗礁区悄然接近其锚地！这正是火攻的良机！”
一个极其大胆、危险的夜袭计划，在他脑中迅速成型。
“我们需要一场火！一场足够大、足够烧毁他们战意、让其阵脚大乱的大火！”
他看向赵德海：“赵先生，立刻将所有猛火油和易燃物准备好！雷震，挑选最好的水手，不要怕死的，要机灵沉稳的！我们需要几艘快艇，拖带火船，趁夜摸过去！”
“火攻？”赵德海眼中精光一闪，“此法甚险！但若成，可收奇效！属下这就去办！”
“末将亲自带队！”雷震抱拳请命。
“不！你需要坐镇港内，防备‘翻海蛟’！”陈启明否决道，“挑选得力干将即可！此战关键在于隐秘接近，骤然发难，一击即走，不可恋战！”
命令下达，整个港口在黑暗中再次高速运转起来。
工匠们将库存的猛火油和收集的棉絮、干柴等易燃物，紧急装载到几艘准备废弃的小型船只上，改造成简陋的火船。
雷震则精心挑选了数十名熟悉水道、胆大心细的水手，组成敢死队。重赏之下，勇夫云集。
子时将近，海面上起了淡淡的薄雾，能见度变得更低，东南风也略紧了少许，正是火攻的绝佳时机。
数艘望安岛的快速舢板，拖曳着几艘满载猛火油和柴薪的“火船”，熄灭了所有灯火，借助夜色、薄雾和熟悉水道的优势，如同幽灵般滑出泻湖入口，沿着预定的、有暗礁掩护的航线，向着远方那片连绵的灯火悄无声息地摸去。
敢死队队长是经验丰富的老水手何礁头，他的任务是指挥舢板，保护火船接近敌阵，在最佳距离点燃它们，然后利用速度和灵活性与放火的队员一起撤离。
这是一次九死一生的任务。
陈启明站在“镇海号”的舰首，望着快艇消失在黑暗与雾霭中，拳头紧握。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每一刻都如同一年般漫长。
港口内的所有人都屏息凝神，望着东南方向。
突然，远处的荷兰舰队锚地，爆发出冲天的火光！
火光迅速蔓延，映红了海天，将那片海域照得如同白昼！
隐约可见巨大的船影在火焰中慌乱移动，嘈杂的呼喊声和警报声甚至随风隐隐传来！
荷兰人显然被打了个措手不及，尽管他们很快派出小艇试图扑救和搜救，但猛火油引发的烈焰极其凶猛，加之风助火势，一时难以控制，整个锚地陷入一片混乱！
“成功了！”港口内爆发出压抑的欢呼！
然而，欢呼声未落，西北方向的了望塔上传来惊恐的呼喊：“西北方！大量船只正在快速接近！是‘翻海蛟’的旗号！他们已经到了！”
陈启明的心猛地一沉。
他最担心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火攻虽成，但“翻海蛟”主力已兵临城下。
烈焰铸就的壁垒，能否挡住这前后夹击的滔天巨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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