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死寂，如同潮水般重新涌回，将方才短暂而激烈的能量碰撞余波吞噬殆尽。
孙悟空缓缓收回拳头，暗金色的毛发上，一缕被苍白火焰灼出的灰败痕迹格外刺眼。他金瞳如炬，死死盯着那三名迅速后撤、融入苍白骨海阴影中的肃静行者，没有追击。在这片诡异的万骸山中，贸然深入追击无疑是愚蠢的。
“咳……”八戒连滚带爬地从一块巨大的肩胛骨后探出头，小脸煞白，“走……走了？猴哥，你没事吧？”
孙悟空没有回答，只是甩了甩有些麻木的拳头，感受着肩头那股仿佛能冻结妖力的阴冷气息正在被自身的斗战法则缓缓驱散。他转头，目光落在依旧悬浮于骨脊边缘的张自在身上。
张自在缓缓放下那只刚刚屈指弹射出能量丝线的、混沌化的右手。灰色的漩涡之眼中，数据流般的光芒缓缓平息，重新归于那种非人的、绝对的平静。他仿佛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甚至没有多看那个被他干扰、进而被孙悟空一拳轰飞的行者坠落的方向一眼。
“目标单位……失去战斗能力。剩余威胁……三个。已脱离当前感知范围……预计重组时间……未知。”他冰冷的声音响起，像是在做一份客观的战场简报。
“你刚才那一下……”孙悟空走到他身边，金瞳中带着审视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惊异。那不是力量层面的碾压，而是另一种层面上的、令人心悸的精准，仿佛庖丁解牛，直指核心。
“能量回路节点干扰。”张自在平淡地解释，抬起右手，指尖灰金色能量如细小的电弧般跳跃，“基于……视觉解析与……法则构架推演。成功率……百分之九十七点四。”
视觉解析？法则构架推演？孙悟空听不懂这些古怪的词汇，但他明白了一点：这个状态的“和尚”，拥有着看穿敌人力量本质的诡异能力。
“师父，您这眼睛……也太厉害了！”八戒凑过来，又是害怕又是好奇地打量着张自在那双漩涡之眼。
张自在没有回应八戒的奉承，他的视线越过孙悟空，投向脚下那无边无际、由无数巨大骸骨堆砌而成的“不周脊”，以及更远处那片死寂的苍白骨海。
“追踪印记……信号强度衰减百分之三十。‘业火罗网’……启动进程……暂缓。”他提供了另一个信息，“对方……在重新评估……我方威胁等级。预计……下次接触……将采取……更高规格……应对策略。”
更高的规格？孙悟空眉头拧紧。仅仅是四名行者就如此难缠，若是那所谓的“菩萨”化身亲自出手……
“路径三……风险评估上调。建议……加速通过。”张自在再次将焦点拉回眼前，“前方三点七公里处……存在大型空间褶皱……需提前规避。”
他没有询问孙悟空的意见，而是直接给出了行动指令。这种近乎绝对的理性与效率，让孙悟空感到一丝不适，但在此刻的绝境下，却又显得无比可靠。
“带路。”孙悟空言简意赅。
三人再次启程。失去了飞行能力，他们只能在巨大而崎岖的骸骨之间跳跃、攀爬。脚下是冰冷滑腻的骨质表面，周围是无声矗立的、形态各异的巨大骨骼，构成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亡森林。
风声穿过骨洞，发出呜咽般的低鸣。除此之外，便只有他们三人粗重的呼吸和脚步落在骨头上的细微声响。绝对的寂静，反而放大了内心深处的恐惧。
八戒几乎是手脚并用，紧紧跟在孙悟空身后，嘴里不住地念叨着：“阿弥陀佛，佛祖保佑……这鬼地方，吓死个猪了……”
张自在则如同一个最精准的导航仪，不断报出前方的地形特征和潜在危险。
“右转十五度，沿弧形骨面下行。注意脚下骨刺，蕴含微弱死亡法则残留，可能侵蚀肉身。”
“左侧三百米，空间结构不稳定，存在间歇性裂隙喷发。建议绕行。”
他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仿佛在阅读一份早已编写好的说明书。然而，就在他们经过一片由无数细小指骨堆积而成的、如同沙丘般的区域时，张自在猛地停下了脚步。
他缓缓转过头，那双灰色的漩涡之眼，第一次主动地、带着某种“聚焦”的意味，看向了那片苍白的指骨沙丘。
“检测到……高密度信息残留……与核心目标‘寂灭菩提’……存在关联性……”
他伸出混沌化的右手，虚按向那片骨沙。
“正在尝试……读取……”
刹那间，无数破碎、扭曲、充满了极致痛苦与不甘的画面与声音，如同决堤的洪水，猛地冲入了张自在的意识海！
“为了净土——！” 一名身披残破金甲、佛光却已黯淡的巨人，在无尽的黑暗中发出最后的咆哮，随即被灰色的洪流吞没。
“法则……在崩溃！快稳定它！” 焦急的呼喊声，夹杂着某种结构崩碎的巨响。
“以我佛骨为基，筑此封印……愿后来者……勿忘……” 一声苍老而疲惫的叹息，带着无尽的眷恋与决绝，最终归于沉寂。
这些来自万古之前的碎片，携带着磅礴的死亡气息与残存的佛韵，疯狂冲击着张自在的意识。他身体微微晃动了一下，灰色的眼眸中，数据流再次疯狂闪烁，甚至隐隐有了一丝……紊乱的迹象。
“和尚！”孙悟空敏锐地察觉到了他的异常，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股灼热的妖力渡了过去，试图帮他稳定心神。
张自在猛地一震，眼中的紊乱平息下去，重新恢复了冰冷的平静。他收回手，看向那片指骨沙丘。
“信息确认……此地……为古佛国‘金刚部’护法神……最终陨落之地之一。其执念……与‘寂灭菩提’封印……紧密相连。”
他顿了顿，似乎在整合信息。
“获取关键线索：‘寂灭菩提’……不仅是遗迹坐标……亦是维持万骸山封印的……核心节点之一。其状态……关乎此地……稳定。”
这个消息，让孙悟空和八戒的心都沉了下去。这意味着，他们的目标，可能位于一个极其危险且敏感的位置。
“能避开吗？”孙悟空沉声问。
张自在缓缓摇头，指向骨海更深、更黑暗的方向，那里弥漫的死亡气息几乎凝成实质。
“目标路径……唯一。且……‘它’……已经注意到我们了。”
孙悟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金瞳骤然收缩。
在极远处，那片最浓稠的黑暗之中，仿佛有两点更加深邃、更加虚无的“目光”，穿透了层层骸骨的阻隔，冰冷地落在了他们三人身上。
那目光，不属于肃静行者，不属于已知的任何存在。
带着一种古老的、纯粹的恶意。
暗影，已然再临。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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