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僧那一声源自真灵的“师父”，如同一个信号，打破了业海与现世之间最后的屏障。
“轰——！！！”
这一次的巨响，并非来自罪业的咆哮，而是源于某种根本规则的松动与转移！平静下来的流沙河再次沸腾，但不再是向外喷发罪业，而是如同一个巨大的、满是污秽的伤口开始了剧烈的收缩与排异！
缠绕在沙僧灵魂体上的那些粗大罪业锁链，发出了不堪重负的、令人牙酸的崩裂声！它们不再是束缚他的枷锁，反而像是失去了根基的藤蔓，开始剧烈地扭动、崩解！
然而，这些积累了万古的罪业并未消散于天地。它们仿佛找到了一个新的、更具“吸引力”的归宿——那个点燃了心灯，主动敞开怀抱，体内栖息着“贪婪”混沌种子的人！
业海之中，沙僧那刚刚凝聚、恢复清明的身影剧烈震颤。他感受到一种灵魂被强行剥离、又像是刮骨疗毒般的极致痛苦。无数黑色的、粘稠的、蕴含着无尽负面意念的罪业能量，正被一股无可抗拒的力量，从他灵魂本源中强行抽离，化作一道道污浊的洪流，跨越虚实界限，涌向外界！
“呃啊——！”沙僧发出痛苦的闷哼， 清明眼眸中闪过一丝挣扎，但他死死咬住牙关，没有反抗。他知道，这是解脱必须经历的阵痛，是那个自称“师父”的僧人，正在践行其“背负前行”的诺言，替他承担这无尽的因果！
外界，礁石之上。
异变陡生！
就在流沙河罪业平息，孙悟空和阿月刚松一口气的刹那，盘坐的张自在身体猛地弓起，如同被一柄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
“噗——！”
他张口喷出的不再是鲜红的血液，而是浓稠如墨、散发着刺鼻腥臭与绝望气息的黑色液体！紧接着，他的七窍，乃至全身的毛孔，都开始不受控制地向外渗出这种黑色的罪业污血！
与此同时，那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流沙河面，骤然裂开无数道深渊般的缝隙，比之前更加精纯、更加凝练、仿佛承载着沙僧万古痛苦本源的罪业洪流，如同找到了泄洪口的冥河之水，无视空间距离，疯狂地涌向张自在，更准确地说，是涌向他那只掌心漩涡大开的右手！
“不好！罪业转移开始了！”阿月失声惊呼，脸色煞白。她能感觉到，张自在的气息正在以恐怖的速度变得污浊、混乱，那微弱的琉璃盏光华在如此恐怖的罪业灌注下，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熄灭。
孙悟空金瞳骤缩，他看的更清楚。张自在不仅仅是身体在承受冲击，他的灵魂仿佛正在被无数疯狂的、痛苦的意念撕扯、浸染。皮肤下那些原本稍稍平息的黑色纹路，此刻如同活过来的毒蛇般疯狂蔓延、凸起，甚至发出滋滋的腐蚀声！他周身散发出的气息，不再是人类的生机，而是一种混合了无尽怨毒、疯狂与死寂的……魔意！
“和尚！守住心神！”孙悟空怒吼一声，再也顾不得其他，一个闪身来到张自在身后，一只覆盖着暗金色毛发的大手猛地按在张自在的后心之上！
精纯而霸道的妖气如同决堤的洪流，强行灌入张自在近乎崩溃的经脉，试图帮他稳住形神，对抗罪业的侵蚀！
然而，孙悟空的妖气甫一进入，就仿佛冷水滴入了滚油！
“吼——！”
张自在喉咙里发出一声完全不似人声的、充满了痛苦与暴戾的咆哮！他猛地转过头，那双原本平静甚至带着悲悯的眼睛，此刻一只漆黑如墨，翻滚着无尽的罪业；另一只则化为一片死寂的灰白，燃烧着冰冷的混沌之火！
属于“张自在”的意识，正在被这两股毁灭性的力量疯狂淹没！
更可怕的是，他掌心的混沌种子，在如此海量、精纯的罪业“滋养”下，仿佛终于品尝到了梦寐以求的盛宴，发出了愉悦的震颤！那灰败的漩涡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旋转，体积不断扩大，吞噬的力量几何级数攀升！
它不再满足于被动吸收，开始主动地、贪婪地攫取着一切！流沙河涌来的罪业，张自在体内属于“人”的生机与意识，甚至连孙悟空试图帮助镇压的妖气，都成了它吞噬的目标！
“妈的！这鬼东西！”孙悟空感觉自己的妖气如同泥牛入海，竟被那混沌漩涡疯狂吸走，不由得又惊又怒。他想要撤回手掌，却发现手掌仿佛被粘在了张自在后心，一股恐怖的吸力牢牢锁住了他！
“法师！”阿月见状，毫不犹豫地咬破舌尖，一口蕴含着微弱金光的本命精血喷在双手结成的印诀之上！
“净天·封魔印！”
她双手猛地按在张自在身前的地面，一个远比之前更加复杂、更加古老的金色法阵骤然亮起，试图隔绝外部罪业的持续灌注，并封印张自在体内暴走的力量。
然而，这蕴含着守碑人传承之力的法阵，在触碰到那混合了极致罪业与混沌之力的领域时，竟如同阳光下的冰雪般迅速消融！仅仅坚持了不到三息，便轰然破碎！
阿月受到反噬，鲜血狂喷，萎顿在地。
“不行……挡不住……那‘种子’……太可怕了……”她绝望地看着身形扭曲、气息越来越非人的张自在。
此刻的张自在，身体一半笼罩在粘稠蠕动的罪业黑雾中，另一半则弥漫着万物归墟的灰败死寂。他的意识在无尽的痛苦与疯狂中沉浮，无数属于沙僧的、属于流沙河吞噬的无数生灵的破碎记忆与负面情感，如同病毒般侵蚀着他的自我。
他看到了卷帘大将在天庭失手打碎琉璃盏时那极致的惶恐与绝望；
他感受到了每一个被流沙河吞噬的行人临死前的恐惧与诅咒；
他体会着沙僧被罚入河中，日夜承受罪业反噬、逐渐迷失自我的无边痛苦……
这些记忆与情感太过庞大、太过沉重，几乎要将他属于“张自在”和“唐三藏”的存在彻底覆盖、同化！
而混沌种子的意志，则在享受着这场盛宴，并趁机疯狂扩张，试图将这具承载了海量罪业的躯壳，彻底转化为毁灭的容器。
“我是……谁？”
“我是卷帘……我有罪……”
“不……我是……吞噬……”
“我是……寂灭……”
混乱的意念在他脑海中疯狂交战。
就在他的自我意识即将被彻底碾碎、沉沦的最后一刻——
怀中，那盏因分出心火而变得无比黯淡的琉璃盏虚影，仿佛耗尽了最后的力量，发出了一声微弱的、却无比清晰的悲鸣。
那悲鸣声中，没有力量，只有一段最为纯粹、最为原始的意念，如同烙印般，刻入张自在灵魂的最深处：
“愿消三障诸烦恼，愿得智慧真明了；普愿罪障悉消除，世世常行菩萨道。”
这是古佛国陨落前，最后一位跌坐于莲台上的佛陀，面对无尽黑暗，发出的并非诅咒，而是……最后的慈悲宏愿！
这缕微弱到极致的愿力，如同在狂风暴雨的深海中，点亮了一盏小小的、却永不熄灭的油灯。
光芒虽弱，却为迷失的灵魂，指明了最后的归航坐标。
张自在那几乎被罪业与混沌彻底淹没的自我意识，在这缕愿力的照耀下，猛地抓住了最后一丝清明！
“我是……张自在！”
“我也是……唐三藏！”
“我承载罪业……但我……不屈服于罪业！”
“我身负混沌……但我……绝不被混沌吞噬！”
他发出了源自灵魂本源、不屈的咆哮！
“轰隆——！！”
流沙河中心，一道巨大的水柱冲天而起！一道身披破碎僧袍、身形高大、面容苦涩却眼神清明的身影，伴随着无数断裂的罪业锁链虚影，自河底一步步踏出！
沙僧，归来！
而他出现的瞬间，目光便死死锁定了礁石上那团被罪业与混沌包裹、气息危在旦夕的身影。
他感受到了，那里面，有替他承担了万古罪业的……师父。
（第十七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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