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四个站在那螺旋坡道的尽头顶上,底下是那片幽蓝幽蓝的湖,死静死静的,湖中心那黑乎乎的岛,还有岛上那块桑塔纳轿车大小的“龙眼”石头,就那么杵着,勾着人的魂儿。可这坡道到头了,脚下是笔陡的崖壁,往下瞅,黑咕隆咚,少说二三十米高,摔下去指定成肉饼。
整个空间里死寂一片,连滴水的声音都没有,只有一种低沉的,几乎无法察觉的嗡嗡声,像是从地心深处传出来的,震得人耳膜发麻,心里发慌。
那片幽蓝色的湖,就像一块巨大的蓝宝石,镶嵌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
湖面平得像块镜子,没有一丝波纹,那蓝色也不是水的颜色,更像是水里有什么东西在发光,把整片湖都映成了这种诡异的颜色。
耗子张着嘴,半天没合上,他那张本来就惨白的脸,在蓝光的映照下,跟刚从坟里刨出来的差不多。
“我……我操……”他喉咙里干巴巴地挤出两个字,“教授……这……这他妈是龙王爷的洗脚盆吗?”
没人搭理他。
老史默默地把手里的工兵铲攥得更紧了,眼睛死死盯着湖中心那座小岛。
小顾眯着眼往下看,手里掂量着岩钉和绳子,没说话。那意思明白,能下,费劲,悬得慌。
耗子这会儿倒是眼尖,在旁边扒拉着一丛半枯不死的藤蔓,“教授,老史,你们看这儿!”
我们凑过去。那藤蔓后面,崖壁上,还真藏着一条道儿。是那种在石头上硬凿出来的之字形窄阶,窄得只能容个半只脚,上面长满了滑腻腻的青苔,好多地方都塌了,残破得不像样。一看就是前人留下的手笔,八成是汪家人干的。
“走这儿!”老史拍了板,“比爬绳子快,也省力气。”
我们没敢耽搁,一个跟一个,踏上了这条鬼门关。小顾打头,他稳当;我跟着;耗子第三;老史压阵。
这石阶真不是人走的,又湿又滑,脚底下跟抹了油似的,得拿脚趾头死死抠着那点儿石棱子。身子得紧贴着冰冷的崖壁,手也不敢乱抓,怕把风化的石头块子扒拉下去。每往下挪一步,心都提到嗓子眼。
等我们四个连滚带爬,踩到湖边那片硌脚的乱石滩上时,感觉腿肚子都转筋了。
小顾喘着气放下了背包,从里面掏出一个黑色的,巴掌大的仪器,那玩意儿我没见过,上面有几个旋钮和一个小小的液晶屏,跟个高级点的寻呼机似的。
他拧开开关,屏幕上立刻跳出一堆乱七八糟的曲线和数字。
我的目光,则完全被那块桑塔纳轿车大小的黑色石头给吸住了。
就是它。
另一块“龙眼”。
跟被黄海拿走的那块碎片相比,眼前这块简直就是它祖宗。
魏景阳拿走那块具体多大现在不得而知了,但是已经能搅得天翻地覆,搞出“幽灵丝”那种要命的玩意儿。
那眼前这个大家伙,要是把它捅炸了,别说一个贵清山,我估摸着整个漳县都得跟着完蛋。
一想到这,我心里就一哆嗦。
林念郎那个小日本,还有他背后那个什么“大老板”,要的就是这玩意儿。
他们要是真拿到了,天知道会搞出什么幺蛾子来,最好是渣渣都不要给他们,如果万一周主任那边没有找到人,为了水生和秀秀,只能想办法敲下来一块了……。
我那高高肿起的半边脸又开始抽着疼,小顾那一巴掌的劲儿还没过去。
可跟心里的疼比起来,这点皮肉伤算个屁。
“都别动,”小顾忽然开口,声音压得极低,却异常清晰,“别靠近水边。”
他眼睛盯着手里的仪器,眉头皱成了一个疙瘩。
“不对劲,湖里面的能量读数高得离谱,比刚才那片粉雾区还要高几个数量级。”
“啥叫数量级?”耗子缩了缩脖子,小声问我。
“意思就是,刚才那是拿脚踹你,现在这是拿火车撞你。”我没好气地回了一句。
耗子缩了缩脖子:“……那还是让火车先走吧,我不着急。”
“水下有东西。”小顾举着仪器,对着湖面来回扫了扫,“很深,结构很规整,是人造的。”
人造的?
我心里咯噔一下。
我赶紧把头灯的光力调到最大,拧成一道光柱,学着小顾的样子朝湖里照过去。
这不照还好,一看之下,我后背的汗毛“唰”地一下就全立起来了。
那幽蓝色的湖水清澈得吓人,我们的光柱笔直地射下去,能看到很深的地方。
就在那片幽蓝的湖底,影影绰绰的,能看到一片巨大的黑色阴影。
那不是天然的岩石,而是成片成片的的建筑!
虽然看不真切,但能勉强分辨出那是些方方正正的轮廓,像是巨大的石台、断裂的石柱,还有层层叠叠的阶梯。
整个建筑群的风格古朴到了极点,透着一股子苍凉味道,绝对不是元朝汪家人能造出来的东西。
这些建筑就那么安静地沉在水底,像一座被淹没的远古死城。
更让我头皮发麻的是,从那座水下死城的各个角落里,延伸出无数条粗得像大腿一样的巨大链条。
这些链条材质不明,在幽蓝的水光下泛着暗沉的金属光泽,全都朝着一个方向汇集——湖中心的那座孤岛,或者说,是孤岛上那块巨大的“龙眼”陨石!
这哪里是什么湖心岛,这分明就是一座水下囚牢的塔尖!
这块巨大的“龙眼”,是被这些从湖底伸出的锁链给死死锁在这里的!
“乖乖……这工程量,比修长城还他妈累人吧?”耗子咂了咂嘴,“就为了镇这么个破石头?这石头到底有啥好的,一个个上赶着送死?”
“好东西。”我盯着那块石头,声音有点干,“它能影响‘气运’,还能让人长生,甚至能造出听话的死人军队。你说好不好?”
我把魏景阳那套说辞简单讲了一遍,耗子听得一愣一愣的。
“我操,真的假的?那咱们还费个什么劲,直接搬一块回去,找个地方埋了,岂不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你以为这是许愿池里的王八?”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看汪家人的下场,再想想杨展和刘世珩的结局。这玩意儿就跟你去录像厅租的那种带子一样,看着刺激,看多了,人就废了。咱们是来救人的,不是来送死的,都把脑子放清醒点。”
提到救人,我们四个都沉默了。
眼前的景象再怎么震撼,也改变不了一个事实:我们必须到那座岛上去,想办法从那块大得吓人的“龙眼”上,搞一块碎片下来。
可怎么过去?
这湖面看着平静,可小顾的仪器不会说谎,加上湖底那座诡异的死城和那些锁链,谁敢保证这水里没养着什么几百上千年的老怪物?
就这么游过去,估计连骨头渣子都剩不下。
“绕不过去。”小顾收起了仪器,言简意赅地得出结论,“这个空洞的岩壁几乎是垂直的,没有落脚点。唯一的路,就是从湖上过。”
“从湖上过?咋过?咱又不是水上漂。”耗子摊了摊手,一脸的无奈。
小顾没说话,他从背包里掏出上次过瀑布用过的折叠弩和钢丝绳。
“我先过去,探探路。”小顾检查了一下绳结,话说得跟出门买菜一样轻松,“你们在这儿等着,没有我的信号,谁也别动。”
“不行!”我和老史几乎同时开口。
“太冒险了。”老史皱着眉,“那岛上什么情况谁也不知道,你一个人过去,万一有事,我们连个接应都没有。”
我也点头:“没错,万一你吊在半道上,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水里再蹿出个东西来,咱哥儿几个就只能眼睁睁看着你喂王八了。”
“没有别的办法。”小顾的眼神冷得像块冰,“这是唯一的路径。时间不多了,境外那伙人的后援随时可能到。我们必须抢在他们前面。”
“谁说没有?”耗子忽然一拍大腿,从地上蹦了起来,“咱们可以搞个船过去啊!”
“船?你上哪儿给我变艘船出来?”我瞥了他一眼。
“嘿,教授,你这就小看你耗子哥的专业了。”耗子一脸神秘地从他那破烂的背包里掏出几大张防水布,还有一卷宽胶带,“咱们没船,但咱们可以自己造一个筏子啊!”
他指了指我们来时那条螺旋坡道旁边散落的一些烂木头,看样子是以前汪家人施工时留下的。
“把那些木头用绳子捆一块儿,外面再包上两层防水布,拿胶带封死,不就是个简易的筏子吗?虽然丑了点,但只要不漏水,把咱们四个全装下去都够呛,运两个人加点装备过去,绝对没问题!”
我看着耗子,这小子平时看着不着调,关键时候,这工兵连练出来的本事还真不是盖的。
老史也点了点头:“这个法子稳妥一点。”
小顾看了看耗子手里的东西,又看了看远处那片死寂的湖面,沉默了几秒钟,最终还是点了头:“可以。但速度要快。”
说干就干。
耗子是总设计师兼技术指导,我和老史负责当苦力。
我们把附近能找到的,相对结实的木头全都拖了过来,挑拣出几根最粗的当主梁,剩下的当横档,用背包里所有能用的绳子,包括我们自己的鞋带,把它们死死地捆扎成一个木排的雏形。
这活儿看着简单,干起来要人命。
我们几个身上都有伤,每搬一根木头,每拉紧一下绳子,伤口都跟撒了盐一样疼。
耗子的肚子被小顾踹了一脚,一弯腰就龇牙咧嘴。
我那半边脸还肿着,说话都漏风。
老史的脖子上还留着一道清晰的红印,他倒是屁都没放一个,只是动作明显比平时慢了半拍。
小顾也没闲着,他拿着军用匕首,把木头上那些扎人的毛刺和枝杈都削平了,然后帮着我们一起用防水布把整个木排里三层外三层地包起来。
最后,耗子拿出他宝贝似的宽胶带,把所有接缝和边角都结结实实地糊了个遍。
折腾了快一个小时,一个长得像个大号棺材板,丑得没法看的筏子,总算是造好了。
“齐活儿!”耗子拍了拍手上的灰,一脸的得意,“别看它长得磕碜,绝对结实。当年在部队抗洪抢险,比这还破的筏子我们都扎过。”
我们四个围着这个“棺材板”,心里都有点没底。
就靠这么个玩意儿,横渡这片不知道藏了多少凶险的“冥湖”?
“谁先上?”我问。
这又是个问题。
筏子太小,一次肯定过不去四个人。
得分批。
第一批过去的人,无疑是风险最大的。
“我跟小顾先过去。”老史站了出来,把工兵铲往地上一插,声音沉稳,“我力气大,能划船。小顾懂技术,能应付突发情况。你们俩留在后面接应。”
小顾没反对。
这是最合理的安排。
“不行!要去也是我跟史哥去!”耗子急了,“那小日本绑的是我媳妇!这头一阵,必须我来冲!”
“你冲个屁!”我一把拉住他,“你那两下子,过去是帮忙还是添乱?老实在后面待着!你忘了秀秀还在家等你吗?你要是折在这儿,我们他妈怎么跟她交代?”
耗子被我一句话给噎住了,眼圈一下子就红了,嘴唇哆嗦着,半天没说出话来。
“听老陈的。”老史拍了拍他的肩膀,“留在这儿,看好绳子,就是最大的帮忙。我们过去,把那块破石头给请下来,然后一起回家。”
最后,就这么定了。
老史和小顾上筏子,我和耗子在岸上负责放绳子,以防筏子被水里什么东西给拖走。
我们合力把那丑陋的筏子推到水边。
水很冷,刺骨的冷,仅仅是把筏子推下水的瞬间,那股寒气就顺着我的裤腿往上钻。
老史和小顾检查了一下装备,跨上了筏子。
那筏子晃悠了两下,吃水很浅,稳稳地浮在了水面上。
看来耗子的手艺确实没白学。
老史找了根长木棍当船桨,小顾则半跪在筏子前端,一只手拿着头灯照着前方,另一只手把那手弩紧紧的拿在手里。
“放绳。”老史回头对我们说。
我跟耗子慢慢地把手里的绳子放出去。
筏子缓缓地,无声地向湖中心那座被幽蓝光芒笼罩的孤岛漂去。
整个地下空洞里,只有木棍划过水面那轻微的“哗啦”声。
我们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我死死盯着那片平静的蓝色湖面,生怕下一秒,就会从里面蹿出个什么血盆大口。
筏子离岸边越来越远,逐渐变成了一个小小的黑点。
老史和小顾的身影也变得模糊起来。
我和耗子手里的绳子越放越长,也越来越沉。
忽然,耗子“咦”了一声。
“怎么了?”我心里一紧。
“教授,你觉不觉得……这水……好像在动?”
我赶紧低头看去。
只见我们脚边的湖水,原本平得像镜子一样的湖面,不知何时,开始出现了一圈一圈,极其细微的涟漪。
与此同时,小顾和老史的筏子,猛地在湖中央停住了。
我看到小顾的头灯光柱疯狂地在水面上晃动,似乎是在寻找什么。
“拉!”我还没来得及反应,耳边就传来了小顾那急促又冰冷的吼声!
“快拉!”
我和耗子魂都快吓飞了,也顾不上多想,两个人使出吃奶的力气,疯了一样往回拽绳子。
可那绳子就像是在另一头拴了一座山,沉重无比,我们俩的脚在地上犁出两道深沟,绳子却纹丝不动!
“操!卡住了!”耗子急得满头大汗,手上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我看到湖中央的筏子下面,那片幽蓝的水光猛地一暗。
一个巨大无比的,比筏子还要大上好几倍的黑色阴影,正从湖底缓缓地……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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