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
真疼,火辣辣地窜到耳根子。
“哥!哥!醒醒!你快醒醒!”耗子蹲我跟前,巴掌还扬在半空,看样子随时准备再来一下。
我一把薅住他手腕子:“别……别扇了,自己人!”
嗓子干得跟戈壁滩似的,一开口全是铁锈味。
我环顾四周——裂缝、石棺、绿光、白骨……全没了。
头顶一条裂缝透进蟹壳青光,像谁在黑布上划了道口子——我们还在崖底冲缝里,只是洞顶局部塌方,把晨光漏了进来。
我脑壳里“嗡”的一声。
梦?
感情我刚才差点跑到阎王爷家门口,是在梦里头的事儿?
我低头一看——好嘛,现实比梦还离谱:
我手里攥着支唢呐,铜皮锈绿,喇叭口缺了个豁,跟梦里那支一模一样。
“这玩意儿哪来的?”我甩手就想扔。
耗子一把按住,心有余悸:“别扔!刚才你抱着它吹得跟防空警报似的,谁都抢不下来。那动静,我都想算算会不会引起岩体共振了。”
我脑仁疼得直跳:“我……我梦里吹了?”
“吹了!”耗子补刀,“还边吹边哭,鼻涕泡比声音还要大!”
东方泛起鱼肚白,裂缝里那股陈年棺材板味被晨风冲淡了不少。
水珠从岩顶滴下来,这回是清的,不再冒白烟。
我扶着岩壁站起来,膝盖“咔啦”一声,像老旧的机械构件。
环顾四周:
石棺还在,盖子严丝合缝,根本没掀过。
地上没有光绪通宝、没有解放鞋,只有耗子昨晚丢的红塔山盒子。
岩壁上的指甲印倒还在,只是没梦里那么深,更像岁月留下的老茧。
我抹了把脸,手心全是冷汗:“行,不管是什么情况,先离开这鬼地方。”
耗子把电台塞进防水袋,又掏出个听诊器似的玩意儿,贴在岩壁上听了听,才嘀咕着“没异常动静”,把东西收好。
我弯腰捡起那支破唢呐,犹豫两秒,还是别后腰上——万一是个什么特殊物品呢。
三人排成一字纵队,我在前,水生殿后,耗子在中间抱着他的宝贝电台,像三只偷地雷的土拨鼠。
头顶蝙蝠被晨光惊起,扑啦啦乱飞,翅膀扇我一脸风。
耗子缩着脖子:“注意规避,这玩意儿是超声波索敌。”
暗廊尽头水声哗哗,一道暗河支流从崖体里冲出来,把我们昨晚炸进来的破船冲得横在砾石滩上。
水位已退到船舷下,船底却顺着一条天然滑道斜插回江面。
三人把船推下滑道,船尾先落水,激起半人高的黄浪。我跳进舱,猛拉启动绳——柴油机咳出两口黑烟,总算点火。
船借泄水冲力,嗖地滑出暗河口,重新回到主航道。
我瘫坐在船头,摸出剩的半瓶白酒,咕咚咕咚灌两口,火辣辣从喉咙烧到胃。
“哥,接下来咋整?校正一下航向?”耗子一边揉着熊猫眼,一边捣鼓他那台比饭盒大点的短波电台。
我懒得说话,没理他。
晨雾刚散,江面漂着一层碎金,两岸山壁却灰扑扑的,像两张没睡醒的老脸。
我把破唢呐别在腰后,权当护身符。
耗子蹲在船头,记录着他的“任务报告”:“时间:未知,地点:坐标丢失。记录:目标人物(教授)出现未知精神干扰,产生高分贝无序声波……怀疑存在次声波攻击的可能。”
我踹了他一脚
天气翻脸比翻书快。
刚过碚石嘴,老天爷就开始摆脸色。
先是江风卷起湿冷的白毛子,接着乌云压顶,不到一袋烟功夫,雨点子砸下来,豆大,砸得船“噼啪”作响。
“日他仙人板板,这变得也太快了!”我把雨衣顶头上,还是透心凉。
水生把舵往右一打:“前头有个老中转站,移民迁走后就废了,先去躲雨!”
雨幕里,一座水泥码头若隐若现。
船靠过去,缆绳往桩上一绕,我们仨跳上平台。
中转站主体是两层小楼,外墙漆着“三峡移民安置办”的红字,被雨水冲得“血泪横流”。
玻璃门碎了一半,剩下半扇在风中“吱呀”晃,大厅里桌椅翻倒,文件散了一地。
墙上贴着搬迁告示,落款大红公章已被霉斑啃得只剩半圈。
耗子捡起一张旧报纸,头版标题:《秭归县最后一批移民今晨离港》。
配图里,男女老少拎着蛇皮袋,背景正是这座码头。
我们清出一张木桌,铺上塑料布。
水生从船舱拎来半瓶白酒、一包花生米。
雨越下越大,窗户被风拍得“哐哐”响,像有人在外头敲门。
酒过三巡,身子暖了,胆也肥了。
耗子无聊的对我说:“哥,来段硬核的,给兄弟们搞搞心理建设,压压惊。”
我灌一口酒,抹抹嘴,开腔——
“这事儿发生在1972年,就离咱这站三公里,老名字叫‘青滩嘴’。当年有个水文站老郑,五十出头,光棍一条,爱喝酒。
那天晚上他值班,听见外头有人喊:‘老郑——船靠岸——’
声音拖得老长,像唱川剧。
老郑拎着马灯出去,江面大雾,啥也看不见。
他回屋刚坐下,又喊:‘老郑——船靠岸——’
老郑怒了,骂了句‘哪个龟儿大晚上装神弄鬼’,拎着铁锹冲出去。
结果你猜咋的?
雾里头真有一条船,黑篷黑帆,船上站一排人,脸色惨白,冲他招手。
老郑酒壮怂人胆,跳上船就要理论,脚刚踩甲板,船‘哗啦’散了,变成一堆棺材板。
老郑跌进江里,被下游渔民救起,高烧三天三夜。
烧退了,人却疯了,逢人就喊:‘船来了!船来了!’
后来搬迁,老郑死活不上船,抱着水文站的旗杆不撒手。
最后几个壮汉硬把他抬上甲板。船离岸那刻,他忽然安静,指着江心说:‘你们听,他们在唱歌。’众人侧耳,只有风声。当天夜里,老郑在安置房里吊死,用裤腰带把自己挂在了吊扇钩子——钩子离地一米六,老郑一米七五。”
我讲到最后一句,故意压低嗓子,配合外头“呜——”的风声。
耗子脸都白了,抱着胳膊直哆嗦:“哥,别说了,我感觉环境温度骤降了五度,心理防线快被突破了。”
我哈哈大笑,“凉个屁!真相是——
老郑喝的散装苞谷酒,甲醇超标,产生幻视。
他踩空的‘船’是漂来的烂木排。
至于上吊——法医报告写得清清楚楚,严重抑郁症,哪有什么鬼唱歌,纯粹酒精加心病。”
耗子愣了两秒,长出一口气,一拍大腿:“我就说嘛!凡事都得有科学依据,孤证不立!吓死我了,我还以为是啥超自然现象,那玩意儿的当量可没法计算。”
半夜,我被“吱呀吱呀”声吵醒。
睁眼一看,耗子抱着他那把改短的工兵铲缩在墙角,脸色比墙皮还白。
“哥,你听!有不明声源,非周期性,金属摩擦音!”
声音从隔壁档案室传来,像有人在拖铁柜。
我拎起手电,一脚踹开门——
一只老鼠撅着屁股,正费劲往柜缝里钻,尾巴扫在铁皮柜门上,“吱呀吱呀”。
我冲耗子努努嘴:“瞧见没?你说的‘非周期性不明声源’。”
雨停时,东方泛起蟹壳青。
我们收拾残局,把空酒瓶码在窗台,给废站留了个纪念。
柴油机再次咳嗽着启动,船尾搅起黄泥汤。
耗子则拿出他的自制三波段拉杆天线,借着最后的制高点,鬼鬼祟祟地转动着,似乎在测算什么方向。
我回头望了一眼斑驳的“移民安置办”招牌,心想:
再过十年,这楼塌进江里,故事就真成鬼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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