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碑镇的白天，忙碌而压抑。
日光下的荒雾并未完全散去，只是变得稀薄，如同灰色的纱幔笼罩四野，将远方的废墟勾勒得影影绰绰。
镇民们沉默地劳作，修补壁垒，晾晒药草，打磨武器。
无人主动与林弈交谈，目光相遇时也迅速避开，那眼神里掺杂的敬畏与恐惧，比荒雾更让他感到窒息。
秦老说到做到。当日下午，他便将林弈唤至自己那间堆满杂物的矮屋。
屋内光线昏暗，弥漫着药草、锈铁和陈旧皮革混合的气味。
秦老从一口积满灰尘的木箱底，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件物事：半截断剑，一枚凹陷的护心镜，还有一个锈蚀得几乎看不出原貌的铜铃。
“这些都是‘旧朝’遗物，或多或少沾染了些许古时的‘意’。”秦老独目扫过这些物件，语气平淡，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沉重。
“你的血，能唤醒它们沉寂的‘回响’。但记住，回响是刀，既能伤敌，亦能噬主。感受它，引导它，莫要被其中的残念吞噬了心神。”
他拿起那枚锈蚀最严重的铜铃，递给林弈：“先从它开始。此物灵性最弱，反噬也最轻。滴血其上，闭目凝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守住本心，默念《安魂咒》——我稍后教你。”
林弈接过铜铃，触手冰冷沉重，表面的锈迹仿佛凝结了无尽岁月。
深吸一口气，想起昨夜那几乎被抽空的虚弱和脑海中的厮杀景象，指尖微微颤抖。
但他没有退缩。用秦老递来的骨针刺破指尖，一颗殷红的血珠渗出，滴落在锈蚀的铜铃上。
嗤……
微不可闻的轻响。血珠并未滑落，而是如同渗入干涸大地般，被铜锈迅速吸收。
下一刻，林弈眼前猛地一花！
不再是矮屋的昏暗，而是滔天的火光！耳畔杀声震天！金铁交击之声、怒吼声、惨叫声、建筑物崩塌声混杂成一片！
他仿佛置身于一座正在崩塌的巨城之中，天空被染成赤红色，巨大的阴影在火云中翻滚！
“……东门已破！护着百姓退！”
“……烽火台！点燃烽火台！”
“……将军！走啊——！”
无数破碎的画面和声音碎片如同洪流般冲击着他的意识！悲壮、绝望、不甘、愤怒……种种强烈的情绪几乎要将他的心神撕裂！
他闷哼一声，脸色瞬间煞白，身体摇摇欲坠。
“守心！凝神！念咒！”秦老的厉喝如同惊雷般在他脑海中炸响。
林弈猛地咬紧牙关，舌尖传来剧痛，让他勉强守住一丝清明，心中疯狂默诵那简短却蕴含奇异力量的《安魂咒》。
渐渐地，那恐怖的战场幻象开始消退，声音也变得遥远。最终，所有的回响凝聚为一段极其模糊、断断续续的画面：
一个浑身是血的甲士，倚靠在残破的城墙垛口，用尽最后力气，摇响了一个沾满血污的铜铃。铃声不成调，却传得很远。随后，一只巨大的、覆盖着青黑色鳞片的利爪自天而降……
幻象彻底消失。
林弈大汗淋漓，如同刚从水里捞出来，虚脱地瘫坐在地，不住地喘息。手中的铜铃黯淡无光，那滴鲜血已然消失不见。
但与此同时，一股微弱却真实存在的暖流，从铜铃接触他手掌的地方流入体内，驱散了些许疲惫和寒意。
更重要的是，他脑海中多了一点东西：一段残缺不全的、关于如何发力、如何呼吸以调动气血的粗浅法门——似乎是那摇铃甲士最本能的锻炼方式。
秦老仔细观察着他的状态，微微颔首，独目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感受到了？这就是‘回响’。是力量，也是诅咒。你得到了什么？”
“好像……一点锻炼身体的法子。”林弈喘息着回答，心有余悸。
“哼，运气不错。下次未必就有这等好事了。”秦老冷哼一声，“或许是你血脉特殊，与此铃主人残念契合度较高。记住这种感觉，也记住被冲击的感觉。控制它，而非被它控制。”
接下来的日子，林弈的生活变成了固定的轨迹：白日劳作，夜晚随秦老守夜，并在其严苛指导下，小心翼翼地尝试与不同的古物建立联系。
过程绝非顺利。有时回响过于微弱，一无所获；有时则狂暴异常，让他头痛欲裂，甚至呕出血丝。
但他对“血烙之术”的掌控，的确在一点点增强。
那来自不同古物的残缺回响，化作零星的记忆碎片和千奇百怪的粗浅法门，缓慢地提升着他的体魄和精神力。
他渐渐能听懂荒雾低语中蕴含的简单情绪：饥饿、贪婪、愤怒……甚至能隐约感知到雾傀靠近的方向和强弱。
这一切，并非毫无痕迹。
他苍白的脸色、偶尔的失神、以及身上那股越来越明显的、不同于薪火之力的冰冷气息，引起了某些人的注意。
尤其是苏岚。
喜欢墟荒纪请大家收藏：(m.shuzongxs.com)墟荒纪书纵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