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陋却整洁的土坯房里，弥漫着简单的饭菜香气。
年小珠手脚麻利地将几碟素菜和一小盆清粥摆上那张唯一的破旧木桌，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窘迫和不安。
年小七则乖巧地搬来家里仅有的两张还算完好的凳子，小心翼翼地请梦瑶和茗雨坐下，又拿出两个洗得发白的碗，低着头不敢看她们。
“两位仙子……家里实在没什么好招待的，只有这些粗茶淡饭……委屈你们了。”
年小珠的声音越说越小，手指紧张地绞着衣角。
让两位如同九天玄女般的人物吃这些，她心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自卑和歉意。
梦瑶和茗雨相视一笑，丝毫没有嫌弃之意。
梦瑶拿起筷子，夹了一筷子清炒的野菜放入口中，细细品尝，随即露出真诚的笑容：“很好吃啊，很有家常的味道。小珠，你的手艺不错。”
茗雨也尝了一口粥，点头附和：“嗯，火候恰到好处，清爽可口。我们已经很久没吃到这么有烟火气的饭菜了。”
见两位仙子非但没有嫌弃，反而吃得津津有味，言语间满是真诚的夸赞，年小珠和年小七紧绷的心弦这才稍稍放松。
姐弟俩也拿起碗筷，起初还有些拘谨，但看到梦瑶和茗雨自然随和的态度，便也渐渐放开了，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
一顿简单的饭菜，在略显昏暗的油灯下，却吃出了一种难得的温馨。
饭后，梦瑶满足地轻叹一声：“偶尔回味一下这样的家常味道，感觉真的很不错。”
茗雨也笑着点头，再次夸赞年小珠的手艺。
年小珠利落地收拾好碗筷，年小七则又自觉地趴回桌边，就着微弱的煤油灯光，继续用树枝在沙盘上认真练习写字。
茗雨看着小男孩专注的侧影，心中柔软，轻声问道：“小七，怎么这么晚了还如此刻苦练字？”
年小七抬起头，看到是漂亮的仙子姐姐问话，小脸又红了红，但还是鼓起勇气小声回答：“我……我想快点认好多好多字，以后就能帮姐姐干活，赚钱。姐姐一个人……太辛苦了。”
他的声音稚嫩，却带着超乎年龄的懂事和坚定。
茗雨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心疼，柔声追问：“真是个懂事的好孩子。那……你们的爹娘呢？怎么不见他们？”
年小七茫然地摇了摇头，眼神清澈却带着一丝失落：“我不知道……从我记事起，就只有姐姐带着我。”
这时，年小珠正好收拾完厨房走进来，听到茗雨的问话，她的脚步微微一顿，脸上闪过一丝复杂难言的神色。
她迅速调整好表情，先是略带歉意地笑了笑，然后对年小七道：“小七，天黑了，别费灯油了，今天早点休息吧。去，给两位仙子斟杯茶来。”
年小七乖巧地“哦”了一声，吹灭了那盏珍贵的煤油灯，借着从窗户透进来的皎洁月光，默默收拾着沙盘。
梦瑶看出年小珠似乎有话要说，便温和地接口道：“小珠姑娘不必如此客气，是我们叨扰了。”
年小珠对梦瑶和茗雨使了个眼色，示意她们借一步说话。
三人便轻手轻脚地来到了屋外的小院里。
屋外，月华如水，洒落在寂静的村庄里，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犬吠。
年小珠仰头望着天上那轮明亮的圆月和闪烁的繁星，深吸了一口清凉的空气，方才转过身，面对着梦瑶和茗雨，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带着一种与年龄不符的平静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自豪。
“两位仙子，关于我爹娘的事……”她顿了顿，眼神中没有梦瑶预想中的悲伤，反而亮晶晶的，“他们在我十多岁的时候，就不在了。但在我心里，他们是英雄，是整个年村的英雄！”
她的语气斩钉截铁，充满了不容置疑的信念。
梦瑶和茗雨都有些讶异，静静地看着她，等待下文。
年小珠回过头，脸上带着歉意解释道：“抱歉，刚才没直说，是因为小七还太小。现在告诉他爹娘被流放……甚至可能已经……对他来说太残忍了。”
她的声音低沉下来，“我们的父母，是被琉璃谷的人，当成叛徒给流放的。”
“流放？”茗雨蹙眉。
“嗯。”年小珠点点头，月光下她的侧脸轮廓显得有些单薄，“说是流放，其实跟处死没什么两样。你们从外地来，可能不知道，我们琉璃谷有个传说之地，叫‘沉渊崖’。我爹娘他们，就是被流放到了那里。”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寒意，“而那里……据说是谷里一些修仙者，秘密豢养魔族的地方！”
“魔族？！”梦瑶和茗雨同时一惊。凡人怎么可能和魔族扯上关系？而且是被修仙者流放到豢魔之地？这听起来太过匪夷所思。
“修仙者或许还会顾忌些规矩，不对凡人轻易下手，但魔族……”
年小珠摇了摇头，脸上却没有恐惧，只有坚信，“可我始终相信，我爹娘绝不是叛徒，更不是什么罪人！只是当年我还小，什么也做不了……”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粗糙的双手，语气带着无奈，“其实，现在也一样无能为力。但我了解他们的为人，他们绝对不会做出背叛大家的事情！”
她抬起头，目光重新变得坚定：“后来我偷偷查了很久，才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其实很简单，就是因为他们当年想带领我们年村，从深山里整体迁到琉璃谷附近居住，触动了谷内某些修仙势力的利益。”
梦瑶更加疑惑：“搬迁村子……怎么会触动修仙者的利益？”凡人的村落迁徙，按理说根本不会引起高高在上的修仙者注意。
年小珠的脸上再次浮现出自豪的神色：“所以我说他们是英雄！他们硬是带着全村人，一砖一瓦，从大山深处把年村搬到了现在这个地方。本来，如果一切顺利，我们是有机会搬进琉璃谷内生活的。但是，谷里那些管事的人提出了一个条件……”
她的声音变得沉重，“要我们村，每个月向他们提供三名童男或童女，去谷里做‘书童’。”
梦瑶和茗雨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她们都明白，对于某些修炼邪功的修士来说，“书童”往往意味着祭品或炉鼎，有去无回。
“这种条件，我爹娘他们怎么可能答应？”
年小珠语气激动，“后来，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方法，竟然让谷里暂时同意了搬迁，但代价就是……他们几个人跟着谷里的人进去之后，就再也没有回来。再后来，就传来了他们‘背叛琉璃谷’，被流放沉渊崖的消息。”
“那你们搬进谷里的请求呢？”梦瑶问道。
年小珠苦涩地摇了摇头：“自然是不了了之了。我现在最大的心愿，就是有朝一日能查清真相，还爹娘一个清白。可惜……我天生没有灵根，无法修炼，这个愿望，恐怕永远都实现不了了。”
茗雨忍不住问道：“小珠，那你们当初为什么一定要搬进琉璃谷呢？在外面生活不好吗？”
年小珠茫然地摇了摇头：“其实……我也不知道具体原因。这是村里老一辈传下来的规矩，好像所有的村子都想搬进去。”
“我只知道，自从我们村从大山搬到这琉璃谷附近后，日子确实比以前好过了一些，至少能在谷口做点小买卖，勉强糊口。”
“就算爹娘出了事，也没有影响到村子现在的发展。琉璃谷周围像我们年村这样的村子还有很多，大家都想进去，但没人知道真正的原因，知道的人……大概都像我爹娘一样被流放了吧。”
梦瑶和茗雨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
这琉璃谷的水，比她们想象的要深得多。收集童子童女？豢养魔族？
风洵上仙曾在此出没，是否与这些黑暗面有关？还是说，他是为了调查甚至清除这些污秽而来？诸多谜团如同迷雾般笼罩在心头。
茗雨看着年小珠失落的样子，心中不忍，她走上前，轻轻拍了拍年小珠的肩膀，柔声道：“小珠，别灰心。你想不想……跟我们一起进琉璃谷看看？或许，能找到一些线索。”
年小珠猛地抬起头，眼中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声音都带着颤抖：“真……真的可以吗？仙子，你们愿意带我进去？”
茗雨认真地点点头：“嗯，明天我们就带你一起去。”
带上年小珠，一方面是因为同情和承诺，另一方面，也是因为她身上那缕与风洵上仙相关的规则气息，带在身边更稳妥。
年小珠欣喜若狂，连连道谢，激动得不知如何是好。在梦瑶和茗雨的安抚下，她才平复心情，带着对明天的期盼，回屋休息去了。
夜色渐深，村庄彻底安静下来。
梦瑶和茗雨没有进屋，而是轻盈地跃上了村口一棵大树的枝桠，并肩坐在粗壮的树干上。皎洁的月光为她们披上了一层银纱，夜风拂过，带来草木的清香。
梦瑶轻轻靠在茗雨肩上，望着天边那轮明月，轻声问道：“小雨，你说……那位风洵上仙，会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茗雨感受着肩头的重量，伸手揽住梦瑶，想了想，回答道：“既然是七仙之一……应该不会是坏人吧？就像长云前辈、风苓前辈他们一样。”
她的语气带着对七仙本能的信任，但想到元一上仙，又有些不确定地补充道，“大概……是吧。”
梦瑶没有说话，只是将头往茗雨颈窝处埋了埋，汲取着那份令人安心的温暖。茗雨也安静下来，下巴轻轻抵着梦瑶的头顶。
两女就这样依偎在树梢，沐浴着清冷的月华，远处是沉睡的村庄和神秘莫测的琉璃谷。
夜空中星河低垂，仿佛触手可及。
她们没有再多言语，只是静静地享受着这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宁静与温馨。
月光勾勒出她们相拥的剪影，宛如一幅绝美的画卷，定格在这东荒的夜色里。
而在那间破烂小屋子里，年小七的身上泛起淡淡光晕，那分明是灵根觉醒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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