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呕……”
一股浓烈到近乎实质的恶臭,狠狠砸进鼻腔深处。
甚至还顺着气管一路蛮横地向下凿击。
陈到猛地睁开眼,不是惊醒,而是被这股足以放倒一头大象的生化武器硬生生熏醒的。
意识还沉浸在昨夜实验室里刺目的白炽灯光和键盘敲击的嗒嗒声中,眼前却是…
粗糙、颜色晦暗不明的布帐顶棚。
几缕惨淡的晨光从缝隙里顽强地挤进来,在空气中勾勒出无数飞舞的微尘。
宿醉的头痛像有无数小铁锤在颅骨内疯狂敲打,每一次心跳都震得太阳穴突突直跳。
妈呀!
更糟糕的是那股气味,它无处不在,霸道地钻进每一个毛孔,胃里翻江倒海。
他下意识地想抬手捂住鼻子,却发现自己的手臂被什么东西沉沉地压着。
突然想起电视剧里醉酒后的桥段,莫非…
僵硬地扭动脖颈,视线艰难地向胸口位置偏移。
一只穿着破旧布袜的大脚,正肆无忌惮地、无比精准地搁在他的鼻子正前方!
袜子的边缘已经磨得起了毛边,散发出的浓郁气息,正是这场嗅觉风暴的核心源头!
顺着大腿…
一张棱角分明、饱经风霜的脸庞近在咫尺。
“我擦…还是个男人……”
“我二十年守身如玉,我……”
完犊子了!
不活了!
……
心理活动十分钟后……
目光还是停留在这个男人脸上!
为什么感觉…这个男人…有些眼熟?!?
浓眉,长髯,即使在沉睡中,眉头也习惯性地微微蹙着,带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忧色与疲惫。
比常人稍大的耳朵…
那张脸,竟然是…
陈到在史书插画、电视剧里看过无数次——昭烈帝,刘备,刘玄德!
此刻,这位未来的蜀汉开国皇帝正鼾声如雷,睡得无比深沉。
脑袋剧痛…
一阵记忆涌出。
“到…到弟!好!真好!”刘备满面红光,大笑着用力拍打他的后背,力道之大差点把他拍趴下。
“今日得…得卿相投,如鱼得水!当浮一大白!饮胜!”
粗陶碗里的劣酒泼洒出来,溅湿了两人同样破旧的衣襟。
“主公…主公厚爱,陈到…愧不敢当…”原主的声音带着激动和惶恐,舌头已经有些打结。
“嗝!什么主公!叫大哥!”
刘备醉眼朦胧,一把揽住他的肩膀,半个身子的重量都压了过来,浓烈的酒气混合着汗味扑面而来。
“今日…不醉不休!到弟,你我一见如故!今夜…同榻而眠!抵足而谈!”
“主公…这…这于礼不合…”原主试图挣扎,声音细若蚊蚋。
“什么礼不礼!我刘备的兄弟,就睡我旁边!”
刘备不由分说,几乎是半拖半抱地把他弄到了这张简陋的行军榻上。
酒劲彻底上涌,原主很快便人事不省。
然后…然后就是现在了。
“我…我成了陈到?那个在历史上只留下个名字,统领白毦兵,最后默默无闻的陈到?”
现代陈到的灵魂在崩溃的边缘疯狂呐喊,“还被刘备的脚…活活熏死了?!这死法…史书敢写吗?!野史都不敢这么编吧!”
一股巨大的荒谬感和悲愤感攫住了他。
他记得父亲捧着那本翻烂了的《三国志》,指着“陈到”那寥寥数语的名字,眼中闪烁的光芒。
“儿子,你看!陈到!名位亚于赵云,统白毦精兵,以忠勇称!这才是真正的栋梁,不显山不露水,却撑起了蜀汉一片天!
爸给你取这个名字,就是希望你像他一样,做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做国家的柱石!”
父亲骄傲的神情犹在眼前,而自己…却因为主公的生化武器脚丫子,在这个破帐篷里,憋屈地结束了“栋梁”的第一天?
一股强烈的求生欲瞬间压倒了所有的不适和荒谬。
“不行!不能这么死!太窝囊了!丢穿越者的脸,更丢老爸的脸!”他心中怒吼。
屏住呼吸,用尽全身力气,试图一点点把自己从那座散发着致命气味的“五指山”下挪开。
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牵动着剧痛的脑袋和翻腾的肠胃,汗水瞬间浸透了里衣。
就在他好不容易挪开半个身子,眼看就能逃离毒气核心区时——
“大哥!!!”
一声炸雷般的咆哮毫无预兆地撕裂了清晨军营的宁静。
声音洪亮、粗粝,带着十万火急的焦躁,震得整个帐篷顶棚都簌簌发抖,灰尘扑簌簌落下。
“曹操那狗贼!又打来了!探马回报,前锋离咱们不到三十里了!”
陈到被这平地惊雷吓得浑身一哆嗦,差点咬到自己舌头。
这嗓门,这称呼,这内容…除了燕人张翼德,还能有谁?
几乎是同时,身边鼾声骤停。
刘备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
动作快得和他宿醉疲惫的状态完全不符。
刚刚还紧闭着的眼睛霍然睁开,虽然还带着浓重的血丝和刚睡醒的迷茫,但一种久经沙场的、刻入骨髓的警惕和决断力瞬间取代了困倦。
他根本没看门口,也没理会张飞的吼叫,几乎是本能地、蒲扇般的大手带着刚睡醒的热乎气,重重地拍在了旁边正做贼般往外爬的陈到的肩膀上!
“到弟!”
这一巴掌力道十足,拍得陈到肩膀一沉,半边身子都麻了,好不容易憋住的那口气差点当场破功。
“醒得正好!”
刘备的声音还带着刚睡醒的沙哑,但那股子豪迈和不容置疑的劲儿已经喷薄而出。
他掀开身上薄薄的、带着浓重体味的布被,动作利落地就要翻身下榻,长髯随着动作飘动。
“快!披甲!随为兄去砍他娘的!定要叫曹贼知道,我刘备的兄弟,不是好惹的!”
唾沫星子随着他激昂的话语,在透过帐帘缝隙的晨光中清晰可见地飞溅。
陈到僵硬地半跪在榻边,肩膀上火辣辣的疼,鼻端是混合了刘备身上隔夜酒气、汗味以及那依旧顽强弥漫的脚臭味的复杂气息。
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位唾沫横飞、睡眼惺忪却已杀气腾腾的未来蜀汉皇帝,那张因激动而涨红、胡须上似乎还沾着一点可疑涎水的脸。
一股巨大的、难以言喻的荒诞感再次排山倒海般袭来,几乎将他淹没。
昨夜还在为论文数据头疼,今天就坐在了决定三国走向的风暴眼。
旁边是打着鼾、脚丫子能当大规模杀伤性武器的刘备…
帐外是吼一嗓子能吓退三军、催命符一样的张飞…
而敌人…
是那位挟天子以令诸侯、即将成为他最大梦魇的曹孟德!
这开局…
地狱难度都不足以形容!
刘备见他愣着不动,只当他是初次临阵紧张,又重重拍了他一下,语气更加热切。
“莫怕!到弟!跟着大哥,保管你建功立业!快!拿我的剑来!”
他一边胡乱地往身上套着那件磨损严重的皮甲,一边扯着嗓子朝帐外喊。
帐帘“唰”地被一只粗壮黝黑的大手掀开。
张飞一颗须发戟张、豹头环眼的脑袋探了进来。
铜铃大眼一扫帐内,粗声粗气地催促:“大哥!磨蹭啥呢!再慢点,曹军的马蹄子都踩到咱们营门口了!”
他的目光掠过刘备,落在还半跪在榻边、脸色青白交加、眼神呆滞的陈到身上。
浓眉一皱,声如洪钟,“嘿!陈小子!吓傻了?赶紧抄家伙!跟俺老张冲头阵去!保管杀他个人仰马翻!”
大嗓门震得陈到耳膜嗡嗡作响,胃里又是一阵翻腾。
他看着刘备手忙脚乱地系着甲胄带子,看着张飞那几乎要把帐帘撑破的魁梧身躯。
听着帐外骤然响起的、由远及近的嘈杂喧嚣——
士兵的奔跑呼喝…
兵器的碰撞摩擦…
战马不安的嘶鸣…
还有远处隐隐传来的、低沉如闷雷滚动般的号角声……
整个军营瞬间炸开了锅。
战争的气息,冰冷、血腥、带着铁锈和尘土的味道,第一次如此真实、如此蛮横地冲入陈到的感官,压过了那令人窒息的脚臭。
生存的本能,让他混乱的思绪瞬间冷却下来,强行凝聚起一丝清明。
“主公…飞将军…”
陈到艰难地开口,声音干涩沙哑,他强迫自己站起身,腿还有些发软,但腰背下意识地挺直了几分。
这是原主刻在骨子里的军人姿态。
深吸一口气——尽管立刻被混合气味呛得想咳嗽。
目光扫过刘备胡乱系着的、明显歪斜的皮甲带扣,还有张飞那敞着半边胸膛、露出浓密胸毛的豪放造型。
“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声音提高了一些,努力压下那股荒谬感,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尽量沉稳,
“然则…临阵对敌,甲胄乃护身之本,不可有丝毫疏漏。”
上前一步,在刘备和张飞略带诧异的目光注视下,替刘备重新解开系得乱七八糟的带子。
手指灵活地穿梭,快速地将皮甲重新束紧、固定牢靠。
动作间,不可避免地又靠近了刘备的身体。
浓烈的体味和脚臭残留再次袭来,陈到屏住呼吸,脸色更白了几分,但手上的动作却丝毫未停。
刘备低头看着陈到专注而迅速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惊讶,随即化为浓浓的赞许和欣慰。
“好!好!到弟心细如发!是大哥我太急了!”
任由陈到整理,同时朝张飞吼道,“翼德!你也把你那破甲给老子穿好了!袒胸露怀的,成何体统!等着给曹军的箭矢当靶子吗?!”
张飞被吼得一缩脖子,嘟囔了一句“俺老张皮厚”。
但还是乖乖地把敞开的衣襟胡乱掩上,又去抓他那件标志性的玄色铁甲。
陈到替刘备整理好甲胄,退开一步,目光飞快地扫过刘备那双已经套上战靴的脚。
恐怖的记忆瞬间回笼,胃部一阵抽搐。
陈到强忍着,语气平稳地开口,
“主公,奔袭接敌,士卒足力为要。昨夜…营中地面似有湿滑泥泞之处,战靴防滑,关乎士卒性命,不可不察。”
他像是在组织更具体的措辞,眼神里飞快地掠过一丝极其隐蔽的决然。
“待此战过后,末将…或可寻些民间土方,为军中将士…调理足疾,强健脚力,以免行军之苦。”
说到“脚”字时,他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同时极其自然、迅速地抬起手,用袖口狠狠地蹭了一下自己的鼻尖下方…
被“生化武器”荼毒最深的位置。
刘备正弯腰去拿榻边斜倚着的双股剑,闻言动作一顿,抬头看向陈到。
清晨微光中,他看到陈到的脸色似乎比刚才更加苍白,眼圈下带着明显的青黑,眼神里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混杂着疲惫、强撑的镇定,以及一丝…近乎悲壮的决心?!?
尤其是他刚才那个擦鼻子的动作,虽然快,却没能完全逃过刘备的眼睛。
刘备愣了一下,他想起昨夜自己热情相邀同榻,陈到起初的推拒,还有今早醒来时,陈到那副几乎要断气的模样…
一丝极其罕见的尴尬,在刘备心头泛起微澜。
他素来以仁厚待人,与士卒同甘共苦,同榻而眠更是他表达亲近和信任的方式,从未想过这其中……
竟有如此“苦楚”。
“咳咳…”
刘备难得地干咳了两声,掩饰那一瞬间的不自在。
随即脸上又堆起招牌式的、带着点粗豪的宽厚笑容,用力拍了拍陈到已经整理好的肩甲,发出“嘭”的一声闷响。
“好!到弟有心了!此事…此事容后再议!先随我杀敌!”
说完,抓起双股剑,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鹰隼,昨夜的温情和方才的尴尬顷刻间被冲天的战意取代。
“走!”
“诺!”
陈到跟在刘备身后,大步走向帐外掀开的帘幕。
清晨凛冽的空气夹杂着马粪、尘土和铁锈的味道猛地灌入肺腑,虽然依旧浑浊,却比帐内那混合了脚臭的窒息地狱清新了何止百倍!
陈到贪婪地、深深地吸了一大口。
冰冷的空气刺激着喉咙和胸腔,带来一阵刺痛,却也让他昏沉的头脑为之一清。
帐外,到处都是奔跑的人影。
传令兵嘶哑的呼喊着:“列队!右军速至辕门!”
“弓弩手上寨墙!快!”
“辎重车靠后!”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躁动,以及一种即将点燃的、原始的杀戮渴望。
远处,低沉压抑的号角声越来越清晰。
刘备的身影立在帐前,双股剑已然出鞘。
张飞像一尊铁塔般矗立在刘备身侧,丈八蛇矛拄地,环眼圆睁,须发戟张,正对着匆匆集结过来的几名军官咆哮下令,唾沫星子四处飞溅。
陈到站在刘备身后一步的位置,目光迅速扫过营地,扫过那些或年轻或沧桑的士兵脸庞。
历史书上的冰冷文字,游戏里的像素画面,此刻化作了沉重冰冷的甲胄触感、粗重急促的呼吸声、武器摩擦的刺耳噪音。
还有远处地平线上,看不见却感受得到的如乌云压顶般的铁骑威胁。
曹操的兵锋。
麦城的绝境。
夷陵的烈火。
五丈原的秋风……
一幕幕已知的、惨烈的未来图景,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涌入脑海。
肩膀处被刘备拍打过的地方还在隐隐作痛,鼻端似乎还残留着那噩梦般的气味。
“改变它。”
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声音在他灵魂深处响起,压过了所有的荒诞、不适和恐惧。
父亲的期望,自己这具身体原主“陈到”的忠勇之名。
还有窝囊到极点的“熏死”开局带来的强烈不甘,此刻都化作了燃料,点燃了他眼中微弱的、却异常执拗的火苗。
陈到挺直了脊梁,右手下意识地握紧了腰间佩刀的刀柄,粗糙的皮革缠绕感带来一丝真实的力量。
那柄刀,是昨日投效时,刘备亲手所赠。
刘备似乎感受到了身后那道目光的凝聚,并未回头。
只是将手中的双股剑向前方那隐约传来号角与马蹄声的方向,狠狠一挥!
“大汉的儿郎们!”
刘备的声音瞬间压过了营地的喧嚣,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竖起耳朵的士兵耳中。
“曹贼不义,屡屡相逼!今日,非为刘备一人之存亡,乃为我等心中一点未灭之汉家薪火!随我——”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撕裂空气:
“杀贼!匡扶汉室!!!”
“杀!!!”
“匡扶汉室!!!”
山呼海啸般的怒吼猛然爆发,瞬间点燃了整个军营!
士兵们脸上的恐惧被狂热的战意取代,兵器高举,寒光汇成一片森冷的怒涛。
张飞发出一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如同猛虎出柙,第一个拖着丈八蛇矛,旋风般冲向辕门方向。
刘备紧随其后,步伐沉稳而迅疾,双股剑在手中闪烁着决绝的光芒。
陈到深深吸了一口这混合着硝烟、尘土、汗水和热血味道的空气。
脚臭的阴影似乎被这震天的杀声暂时驱散。
他最后用力地、狠狠地在鼻尖下抹了一把袖口,迈开脚步。
不再犹豫,不再退缩,紧跟着那面在晨风中猎猎招展的“刘”字大旗。
前方的路,是尸山血海,是诡谲风云,是已知的绝望与未知的生机。
而他,陈到,一个被主公脚臭熏醒的穿越者,此刻唯一握在手中的筹码,是对那惨烈未来的冰冷认知。
战斗,开始了。
生存的,以及改变历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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