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
等南宫梦被透过破庙窗棂的光线晃醒时,外头日头已经西斜,在天边铺开一大片绚烂的橘红。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有好一会儿没反应过来自己身在何处。
身下是柔软干燥的被褥,带着一股阳光晒过的好闻味道,将她浑身包裹得暖洋洋的。
她撑着身子坐起来,揉了揉眼睛,才发现庙里静悄悄的。
角落那边,谢家姐妹依旧蜷缩在一起,睡得正沉,呼吸均匀绵长。
也是,她们刚从那种地方逃出来,身心俱疲,怕是能睡上三天三夜。可自己怎么也……
南宫梦脸上有点发烫,暗自啐了自己一口,真是越来越娇气了。
一转头,就撞进一双含笑的眼眸里。
苏鸿鹄不知何时已经醒了,或许根本就没睡?
他就坐在不远处的石墩上,依旧是那身月白长衫,只是不知用什么法子清洗过了,血迹污渍消失无踪,恢复了一尘不染的模样。
夕阳落在他侧脸上,镀了层淡淡的金边,看着……人模狗样的。
讨厌……南宫梦心里嘀咕了一句,下意识撇了撇嘴,把半张脸埋回还带着体温的被子里,只露出一双眼睛,闷声道:“看什么看……”
苏鸿鹄也不恼,嘴角那点笑意反而更深了些,声音温和得像初融的雪水:“师妹醒了?去洗漱一下吧,水囊在那边。”
南宫梦没吭声,只是慢吞吞地爬起来,理了理睡得有些皱的衣裙。她走到水囊边,就着清水简单漱了漱口,又掬水拍在脸上。冰凉的触感让她彻底清醒过来,也冲散了最后一点赖床的慵懒。
等她收拾妥当,苏鸿鹄便起身,示意她跟上。两人一前一后,默契地没惊动还在熟睡的谢家姐妹,沿着来时的小路,又去了昨夜那处清泉。
泉水依旧清澈见底,映着天光云影。南宫梦只是蹲在岸边,仔细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
等她磨磨蹭蹭回到破庙时,里头已经有了动静。
谢家姐妹也醒了,正相互搀扶着坐起来,眼神还有些初醒的茫然,看到南宫梦和苏鸿鹄进来,连忙想要起身。
尤其是姐姐谢紫珊,挣扎着就要下跪,嘴唇哆嗦着,眼泪瞬间就涌了上来:“恩公……多谢恩公替我们……替爹娘和乡亲们……”
苏鸿鹄快走两步,伸手虚虚一托,一股柔和的力量便止住了她的动作。“姑娘不必如此。”他摇了摇头,声音平稳,却带着一种让人心安的力量,“举手之劳。你们好好活着,便是对逝者最好的告慰,也是……对我此行最大的意义了。”
谢紫珊闻言,眼泪掉得更凶了,却是咬着唇,用力点了点头,哽咽得说不出完整的话。旁边的妹妹谢青珊见姐姐哭得伤心,也跟着抽噎起来,姐妹俩抱在一起,哭声压抑而悲切。
南宫梦站在门口,看着这一幕,眼神有些复杂。
那里面可能是…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同病相怜的黯然。
家破人亡的滋味,她何尝不懂?只是她的仇人……
南宫梦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一旁静立的苏鸿鹄,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苏鸿鹄似乎总能敏锐地捕捉到她的情绪波动,侧过头,低声问:“师妹,怎么了?”
南宫梦猛地回神,像是被窥破了心事,有些恼羞成怒地别开脸,硬邦邦地甩出三个字:“没怎么!”
姐妹俩哭了一阵,情绪渐渐平复。苏鸿鹄这才温和地提议,带她们也去泉边梳洗一下。他考虑得“周到”,甚至连换洗的衣物都备了。
看着苏鸿鹄居然又从那个仿佛无所不包的储物袋里掏出两套看似崭新的女子衣裙,甚至还“贴心”地拿出了几件材质柔软、款式各异的贴身小衣,一脸坦然地说“姑娘们请随意选用,就当是在下一点心意”时。
南宫梦只觉得一股热血直冲头顶,差点当场背过气去!
“苏!鸿!鹄!”她几乎是尖叫出声,俏脸涨得通红,又羞又怒,一根纤指抖啊抖地指着他,“你、你这个……登徒子!你随身带着这些……你想干什么?!”
谢家姐妹也傻眼了,看着递到面前那些女儿家最私密的衣物,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两张小脸瞬间红得像煮熟的虾子,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苏鸿鹄被南宫梦这突如其来的怒火弄得有些莫名,眨了眨眼,解释道:“师妹何出此言?行走江湖,难免遇到各种突发状况,准备周全些总无坏处。这些不过是些寻常衣物,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他说得一本正经。
“以备不时之需?!”南宫梦简直要气笑了,这混蛋脑子里装的都是什么!“谁家的不时之需是备着姑娘家的……那种衣服!还、还让人家随便挑?!你当是送礼吗?!”
她越说越气,最后干脆上手,连推带搡地把这个完全搞不清状况的坏蛋往庙外赶:“出去!你给我出去!女孩子换衣服你看什么看!”
苏鸿鹄被她推得一个趔趄,脸上还带着点无辜和困惑,但见南宫梦真动了怒,只好顺从地退到庙外树林边。
“师妹,方才……是我考虑不周了?”他试着道歉,语气却还带着点不解。
南宫梦余怒未消,双手叉腰,像个教训小弟的大姐头:“你这是考虑不周吗?你这是…这是不知分寸!也就是我们知道你是个…要是换了别人,早就把你当成轻薄浪子,扭送官府了!”
苏鸿鹄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恍然,随即化为歉疚,从善如流地点头:“原来如此……受教了。许是我平日与女子打交道太少,诸多忌讳,确实不甚明了。”
毕竟书上说,与女子打交道,要合乎“礼”。
可是,也没人会说,这礼是什么。
“打交道少?”南宫梦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天天和楚瑶师姐形影不离,当我是瞎的吗?”
那些日子,楚瑶来找苏鸿鹄的频率,她可是看在眼里。
苏鸿鹄却一脸坦然,点了点头:“是啊,但平日除了楚瑶师妹,我也极少与其他女子往来。”
南宫梦一愣,下意识在心里盘算了一下。楚瑶师姐算一个,自己……勉强也算一个?然后……
这么一想,除了楚瑶,这坏蛋身边关系近的女子,好像…还真就只剩下自己了?
这个认知让她的脸颊莫名有些发烫,心里那点怒气像被戳破的气球,噗嗤一下泄了大半,转而变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别扭情绪。她凶巴巴地瞪了苏鸿鹄一眼,色厉内荏地警告:“总、总之!下次不准再这样了!听到没有!”
“好,下次不会了。”苏鸿鹄答应得干脆。
等谢家姐妹扭扭捏捏地换好衣服出来,天色已近黄昏。
人靠衣装,佛靠金装。
虽然长期的营养不良让她们面色蜡黄,皮肤粗糙,但那合身的衣裙一衬,终究是掩不住少女天然的轮廓。
尤其是那双眼睛,洗去尘埃后,显露出清亮的底色,骨相也是好的,假以时日调养,必是两位清秀佳人。
晚餐是意外的丰盛。一头不开眼的野猪撞上了心情似乎不错的苏鸿鹄,成了盘中餐。
他随身带的调料齐全,一锅野猪肉汤炖得香气四溢,油脂丰腴,正好给亏空了身子的姐妹俩补一补。
围着篝火,喝着热汤,气氛难得的安宁。就连南宫梦,看着谢家姐妹小心喝汤、脸上渐渐有了血色的样子,心里那点莫名的烦躁也散去了不少。
一夜无话。
第二天清晨,天光微亮,众人便收拾妥当,站在了破庙门口。
山风带着凉意,吹动着每个人的衣角。谢紫珊和谢青珊手拉着手,望着眼前蜿蜒向未知远方的山路,脸上写满了茫然与无措。家,早已在烈火与血腥中化为灰烬;亲人,阴阳两隔;身无长物,甚至连接下来该去哪里,靠什么活下去,都成了压在心头沉甸甸的石头。
难道……还要继续厚着脸皮,麻烦恩公吗?可恩公已经帮了她们太多,她们又有什么资格再拖累人家?
姐妹俩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绝望和彷徨。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声音打破了沉寂,像一道光,穿透了浓雾般的迷茫。
“两位姑娘,”苏鸿鹄走上前一步,目光平静地看向她们,语气自然而真诚,仿佛在邀请同路的朋友,“若是暂时没有想好去处,与我们同行一程,可好?”
谢紫珊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看向苏鸿鹄。
那双这些时间里,总是带着悲戚和恐惧的眼眸里,先是闪过一丝怔愣,随即,像是干涸的河床终于等来了甘霖,难言的情绪瞬间决堤!
泪水毫无征兆地涌出,顺着她消瘦的脸颊滑落。
少女用力地、用力地点头,喉咙哽咽着,最终挤出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
“好……”
苏鸿鹄看着她们,微微一笑,转身,率先踏上了晨光铺就的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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