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帝…红尘仙…”
这五个字像是一块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了白虎王的舌头上,又被他迫不及待地吐出来,仿佛带着某种能驱散死亡的无上魔力。
说完,它那巨大的头颅垂得更低了,暗金色的虎眸中交织着恐惧与病态的狂热,屏息凝神,等待着空中那道身影的反应。
山谷里死一般的寂静。
连风声都仿佛被这骇人的名号慑住,悄然止息。
下方,李清晏抚须的手微微一顿,苏鸿鹄下意识地握紧了拳,而那些黑袍人更是连大气都不敢出,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白明心身上。
他会怕吗?会退吗?
白明心脸上的表情确实凝固了一瞬。不是恐惧,而是一种极其纯粹的…懵逼。
就像你吃了捡来的菌子,以为自己没事,却发现了还没吃完的菌子从锅里站了起来,和你唠嗑一样。
那个…喜欢用傀儡偷窥的红尘仙…是妖帝?还是什么……真龙?
这感觉,好比听说隔壁天天蹲门口晒太阳、逗猫遛狗的王大爷,其实是隐退江湖的武林盟主。
荒谬感瞬间冲淡了剑拔弩张的气氛,让他差点没忍住笑出声。
他扯了扯嘴角,最终化为一声意味不明的轻嗤。
行吧。
他心里嘀咕,这世界果然比我想象的还要……丰富多彩
不过,这点意外还不足以让他改变主意。
他瞥了一眼脚下这头瑟瑟发抖的大猫,又扫过山谷中那些噤若寒蝉的黑袍身影。太弱了。
弱到让他连继续教训的兴趣都提不起来。
跟它们较真,简直像是练成了神功秘籍后去抢幼儿园小朋友的糖葫芦,跌份儿。
他意兴阑珊地摆了摆手,连话都懒得再多说一句。
身形一晃,如同融入月色般,悄无声息地消失在原地,来去如风,只留下山谷中一群面面相觑、惊魂未定的妖族。
他离开,绝非因为忌惮那个莫名其妙扣上的“妖帝”名头的红尘仙。
纯粹是……没必要。
就像你不会因为路边野狗冲你吠了两声,就非要追着它跑遍整个街区一样。
更何况,这笔账算起来,人族这边怎么看都是碾压局。
哪怕不算他这个外人,四位极境,还有不知道多少位的宗师与大宗师便足以碾死妖族了。
白明心这段时间没功夫去了解那么长远的历史。
但是,事实很明显了。
妖族躲到了秘境里,人类正大光明的占据了世界。
那么几千年的的大战,便是人类赢了。
现在,也一样。
……
然而,白明心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离去的同时,极高极远的云层深处,一双璀璨如熔金的眸子,正将下方发生的一切尽收眼底。
眸子的主人,此刻正陷入一种比白明心更甚的茫然。
疑惑,像是初春的藤蔓,悄无声息地爬满了她的心间。
妖帝?
我?
什么时候的事?
她下意识地眨了眨眼,长长的睫毛如同蝶翼般扑闪,绝美的脸上写满了纯不解。
她甚至微微歪了歪头,仿佛这样能更好地理解这个荒谬的称谓是如何安到自己头上的。
但是。
一种深入骨髓的对与外界接触的排斥感,让她立刻压下了任何想要现身当面对质的冲动。
不想接触外人…
这个念头像一堵坚实的墙,将她牢牢地困在原地。
于是,在所有人都未曾察觉其存在的状态下,这位被尊为“妖帝”的存在,做出了一个与她名号极不相符的举动——
她逃跑了。
云气微澜,那道隐匿其中的身影已如轻烟般消散,仿佛从未出现过。
这份来去无踪、连白明心这等强人都毫无所觉的能耐,本身就在无声地诉说着她的强大。
……
一处风景秀丽的瀑布。
水声轰鸣,白练垂空,溅起的水雾在月光下折射出小小的彩虹。草木葱茏,鸟语花香,一派祥和宁静,与方才千里之外山谷中的剑拔弩张判若两个世界。
突然,瀑布旁空气一阵微不可察的扭曲,一名少女的身影悄然浮现。
任谁第一眼看到她,都绝不会认为她是“人”。
及腰的银白长发如同月华凝成的瀑布,泛着淡淡的光泽。一双纯粹的金色眼眸,剔透得如同最上等的琥珀,其中却带着一种非人的疏离与古老。
少女的头顶甚至还有对晶莹剔透、如同白玉雕琢般的鹿角,枝杈优美,散发着淡淡的威压。以及,从她臀部上方悄然垂落的一条覆盖着细密银色鳞片的长尾,尾尖无意识地轻轻摆动着。
这便是龙。此方世界,最后一条真龙,红尘仙。
少女对眼前的美景似乎早已司空见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她径直走到瀑布旁一面长满青苔、看似寻常的石壁前,伸出纤纤玉指,在某个毫不起眼的凸起上轻轻按了一下。
“咔哒。”
一声极轻微的机括声响起。
那面石壁悄然向内凹陷,随即无声无息地滑开,露出一个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深洞口。
这是一处伪装得天衣无缝的门户。
少女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门内是一条向下的甬道,仅仅几步之后,门外瀑布的光亮便彻底被隔绝。
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如同浓稠的墨汁,瞬间将她包裹。
这种能令常人恐慌的黑暗,却让她紧绷的神经微微松弛下来。
她反手在内侧石壁上某个位置一按。
“轰……”
低沉的闷响中,石门缓缓闭合,将最后一丝外界的声音与光线彻底斩断。
整个世界,瞬间陷入一片纯粹的黑暗与死寂。
这间密室空间不大,陈设简单到近乎简陋,除了石床、石桌,别无他物。
但正是这种逼仄与隔绝,反而让少女感到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心。
仿佛只有在这里,她才能卸下所有无形的负担,做回真正的自己。
她的金色眼眸在黑暗中成为唯一的光源,如同两盏小小的烛火,足以让她视物如昼。
她轻车熟路地走到石床边,并没有坐下,而是像只缺乏安全感的幼兽般,直接趴伏在了冰冷坚硬的石床上,将脸颊埋进臂弯里,银白的长发铺散开来,长尾软软地垂在床边。
这些年,她几乎一直处于这个小小的房间里。
通过散布在世界各地的傀儡之眼,冷漠地观看着红尘滚滚,世事变迁。
就像一个躲在单面镜后的观察者,能看到一切,却从不参与。
可今天……怎么会暴露了呢?不仅被点了名,还被扣上了一顶“妖帝”的帽子?
她不傻。
稍微一想,便明白了。
这肯定是老师告诉了那些妖族她的存在。
想到老师,她心里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她不喜欢妖族。
甚至可以说……
她讨厌妖族…
就是因为这些所谓的同族,老师才会……
那个温暖的身影,最终消失在了茫茫时空乱流之中,只留下她一个人,度过了三千年无声的岁月。
所以。
对于这个被强加的妖帝名号,她的回应是——沉默。
她不想出门了。
这或许是老师的安排,或许有她无法理解的深意。
她不满,内心抗拒得像是有只小猫在抓挠……
她不会直接表示拒绝。
但这也不代表她会乖乖就范。
妖帝?听起来就好麻烦……
少女在心里小声嘟囔着,带着一股抵触的情绪。
这三千年时间里,她透过傀儡的眼睛,看过了太多王朝更迭,帝王将相。
那些皇帝,有几个是真正快活的?
大多被无数烦琐的事务捆绑,日夜操劳。
有的或许乐在其中,但更多的,是厌烦,是不得已而为之,甚至还有干脆摆烂不管的……
她不想活得那么累。
她只想安安静静地待在自己的小世界里,看着外面的花开花落,云卷云舒。
于是。
内心所有的疑惑,像找不到出口的迷宫;所有的愤怒,如同被堵死的火山;所有的不解,好似纠缠不清的乱麻……最终,都被她以一种近乎自虐的方式,狠狠地压抑了下去,强行摁回了心底最深的角落。
世界上最后一只真龙,活了三千年的强大存在,此刻的选择,竟然是……生闷气。
对,就是生闷气。
一种无力又憋屈的窝囊气。
“啪!”
寂静的密室里,响起一声清脆的拍击声。是她的龙尾,无意识地拍打了一下自己的腿侧。鳞片与衣物摩擦,发出细碎的声响。
“啪!啪!”
又是两下,力道更重了些,仿佛在发泄着无处安放的郁闷。
她就这么趴着,一动不动,只有那条不安分的尾巴,偶尔会泄愤似的拍打几下,在这绝对黑暗和寂静的密室里,制造出一点属于她自己的动静。
而此刻,已然远在千里之外,回到京城别院的白明心,自然不会知道,那位他心里的老怪物,正因为一个强加的头衔,像个闹别扭的小女孩一样,在暗无天日的密室里,独自生着无人知晓的……窝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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