县区中心医院的老门诊楼早该拆了。青砖墙上爬满枯死的爬山虎,根茎在砖缝里钻得比钢筋还深,风一吹,干枯的藤蔓像无数只手在墙上乱抓,发出“沙沙”的声响,听得人后颈发麻。我攥着从73号档案里捡出的半张处方单,上面的字迹被血水泡得发涨,勉强能认出“缝合门诊”四个字——这是阿砚失踪前最后出现的地方。
门诊楼的玻璃大多碎了,露出黑洞洞的窗口,像被挖掉的眼窝。一楼大厅的挂号台早已腐朽,木质台面被虫蛀出无数个小孔,每个孔里都嵌着半截指甲,长短不一,指甲缝里还沾着暗红的血痂。墙上的科室牌歪歪扭扭,“内科”“儿科”都已模糊,唯有“缝合门诊”四个字用红漆写就,红得像刚泼上去的血,边缘还在往下渗着黏腻的液珠。
“小姑娘,看病?”个穿白大褂的老头从挂号台后钻出来,他的白大褂上沾着些黄黑色的污渍,像干涸的脓水,领口别着的钢笔帽是用人牙做的,牙床上还连着点肉丝。他的眼睛浑浊得像蒙着层白翳,却准确地抓住我的手腕,指腹在我脉搏处摩挲,那触感像蛇鳞擦过皮肤,“缝合门诊在三楼,不过今天轮到‘老针’当班,你可悠着点——他最恨人哭。”
楼梯扶手缠着圈圈黑线,细看竟是用头发编的,每根头发都带着发根,头皮碎屑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爬到二楼时,听见天花板传来“哒哒”声,像有人用骨针在上面穿孔。抬头看见块块天花板已经松动,露出里面的椽子,椽子上挂着无数只手术钳,钳口都夹着片皮肉,有的还在微微颤动,像刚从活人身上剜下来的。
三楼走廊的地板是黑红色的,踩上去软乎乎的,像踩在泡发的猪肝上。缝合门诊的门虚掩着,门缝里飘出股甜腥气,像是红糖拌着血。推开门的瞬间,我被扑面而来的景象钉在原地——墙上挂满了缝合到一半的“人”,有的缺条胳膊,有的少半张脸,最显眼的是个只有上半身的躯体,脖颈处的切口参差不齐,露出的气管正在有节奏地收缩,发出“嗬嗬”的声响。
“来了?”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转过身,他的白大褂前襟敞开着,里面没穿衣服,胸膛上缝着块别人的皮肤,肤色比他本身的白了两个度,针脚歪歪扭扭,像小孩绣的十字绣。他手里捏着根骨针,针尾穿着根粗如手指的黑线,线头上还挂着片带毛囊的头皮,“坐吧,想补哪?”
他就是“老针”?我攥紧处方单,指尖被单子边缘的血痂硌得生疼:“我找阿砚,陈砚。”
“陈砚?”老针突然笑了,眼镜滑到鼻尖,露出底下的眼睛——左眼是玻璃珠,右眼却在转动,眼白上爬满了缝合线,“他啊,在那边‘晾’着呢。”
他指了指墙角的铁架,架子上挂着具人形,浑身皮肤被拆成了二十八块,像副被拆散的拼图,每块皮肤边缘都穿着孔,用黑线吊在架上。最上面的那块是张脸,正是阿砚的模样,只是嘴唇被缝成了个“x”形,眼睛却睁着,瞳孔里嵌着两片碎玻璃,正映着我的脸。
“他太吵了,”老针用骨针剔了剔指甲缝里的肉丝,“来了就问东问西,说要找什么‘活尸档案’,我只好把他‘拆’了——你看,拆了就安静了,每块皮肤都听话。”
铁架上的皮肤突然轻轻颤动,阿砚的那块脸对着我,玻璃瞳孔里映出的我,嘴角正被无形的线往上扯,露出个诡异的笑。我突然发现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时被按住了,老针正用骨针在我手背皮肤上比划,针尾的黑线在他指间灵活地跳跃。
“别找了,”他突然凑近,右眼的缝合线随着眨眼微微收紧,“活尸档案就在他皮里呢——第73块皮肤,我把档案缝进他左胸那块皮里了。不过你得换,用你的皮肤换,我最近缺块好皮补胸口。”
他指了指自己胸膛上那块颜色突兀的皮肤:“这是个老太太的,太松了,我想要块年轻的,有弹性的。你看,你这块手背皮就不错,薄厚正好,还带着点青筋,缝上去肯定好看。”
墙角的铁架突然摇晃起来,阿砚的脸皮剧烈抽搐,“x”形的缝线上渗出些血珠。其他皮肤也跟着躁动,有的伸手指向老针的后背,有的则拼命往架子顶上缩。我顺着它们指的方向看去,老针的后颈处有块皮肤颜色极深,像块淤青,仔细看才发现,那是块重叠缝合的皮肤,边缘鼓鼓囊囊的,像里面裹着什么活物。
“想知道那是什么吗?”老针突然按住我的手背,骨针即将刺透皮肤的瞬间,他的后颈突然鼓起个包,顺着脊椎往下滑,“那是我没拆干净的‘东西’——三年前有个患者,缝合时突然活了,咬掉了我半只耳朵,我只好把他的皮整个剥下来,缝在自己背上压着。你猜怎么着?他还活着,在皮里长了根骨头,现在正顺着我的脊椎往上爬呢。”
他突然压低声音,右眼的玻璃珠反射着寒光:“陈砚就是想扒开这块皮才被我拆了的,他说这里面藏着活尸的秘密。不过我觉得,你的皮更重要——你看,你的血管多清晰,像绣线一样,缝在我胸口肯定很美观。”
铁架上的皮肤突然全部绷紧,黑线“嘣嘣”断裂,阿砚的脸皮掉落在地,玻璃眼珠滚到我脚边,里面映出老针后颈那块皮肤正在裂开,露出排细小的牙齿。我猛地抽回手,处方单掉在地上,背面不知何时被人用血写了行字:“拆皮见骨,缝骨为魂。”
老针后颈的裂口越来越大,里面钻出个小小的脑袋,头发像黑线般缠上他的脖子,正是个缩小版的阿砚!“快拆!”小脑袋尖叫着,声音像被掐住的猫,“他把活尸的魂缝在我皮里了!拆晚了就融成一体了!”
老针却像没听见,骨针再次刺来,这次瞄准的是我的脖子。我抄起墙角的手术钳,钳口正好咬住他的手腕,他痛得嘶吼,后颈的小阿砚突然张大嘴,咬向他的颈动脉。混乱中,我看见铁架上的皮肤纷纷坠落,在地上拼凑出条路,最前面的正是阿砚左胸那块皮,上面用黑线绣着串数字:“13号停尸柜。”
“走!”小阿砚从老针脖子上扯下块皮肉,扔给我,“拿着这个,停尸柜能认活物!”
我抓起那块还在跳动的皮肉,跟着地上的皮肤拼出的路狂奔,身后传来老针的惨叫和小阿砚的嘶吼。跑到楼梯口时,回头看见老针正把自己的胸膛撕开,想把里面的皮肤拽出来,而他后颈的裂口处,无数根黑线正顺着墙壁蔓延,像无数条蛇,朝着我这边爬来。
一楼大厅的挂号台后,老头不知何时站了起来,他的脸正在剥落,露出底下的白骨,手里拿着本厚厚的册子:“73号,签个字吧,签了就能带走陈砚的皮。”册子上的签名栏里,已经有了个模糊的血字,像极了阿砚的笔迹。
地上的皮肉突然发烫,我攥着它冲进停尸间,13号柜的锁孔里正渗出暗红的液汁,像在流血。将皮肉塞进去的瞬间,柜子发出“咔哒”声,门缓缓打开——里面没有尸体,只有具完整的皮肤,正像衣服般搭在架上,边缘的针孔还在微微收缩,仿佛随时会自己套到谁身上。
当我颤抖着伸出手,皮肤突然自己裹了上来,针脚在我背后自动收紧,每根线都像长了眼睛,避开我的骨头,只缠着我的筋。镜子里的我,胸口处赫然绣着串黑线,正是“活尸档案”的全文,而后颈处,不知何时多了个小小的牙印,像被小阿砚咬过的痕迹。
停尸间的门突然被撞开,老针浑身是血地站在门口,后颈的小阿砚已经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个黑洞,里面不断涌出黑线。“你偷了我的‘作品’!”他尖叫着,骨针像箭般射来。
我转身就跑,背后的皮肤突然展开,带着我贴地滑行,穿过挂号台时,老头手里的册子“啪”地合上,封面的“缝合档案”四个字突然渗出鲜血,滴在地上,汇成条小溪,跟着我流出了门诊楼。
阳光把我的影子拉得很长,背后的皮肤却在发烫,像有无数个阿砚的碎片在里面呼吸。我摸了摸后颈的牙印,突然明白小阿砚那句话的意思——拆皮见骨,缝骨为魂,原来阿砚从来都没消失,他只是变成了最贴近我的样子,藏在我的皮肤里,等着我把他一块块拼回去。
门诊楼的方向传来轰然巨响,回头看见黑烟里飘出无数片皮肤,像黑色的蝴蝶,其中最大的那片朝着我飞来,正好落在我的后背上,与身上的皮肤严丝合缝。针脚处传来轻微的刺痛,像有人在轻轻咬我,我知道,那是阿砚在告诉我,我们终于在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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