鸡叫头遍时,小虎已经套好了驴车。车斗里铺着干净的麻袋,是专门用来装新麦的——今天要去镇上的磨坊,把刚扬净的麦粒磨成面。哑女提着灯笼走出来,灯光在晨雾里晕开圈暖黄,照亮了她手里的布包,里面是给磨坊掌柜带的新蒸馒头。
“再检查检查麻袋,别漏了。”她把布包放在车辕上,手指拂过鼓鼓囊囊的麻袋,麦粒在里面轻轻滚动,发出细碎的“沙沙”声,像在催着赶路。
小虎拍了拍麻袋:“放心,昨儿刚缝的边,结实着呢。”他扶着哑女上了驴车,自己也翻身上去,鞭子轻轻一扬,驴车“咯噔咯噔”地碾过青石板路,把院门口的“麦哨”惊得“咩”地叫了一声。
晨雾浓得像化不开的粥,路两旁的麦田已经割完,只剩下齐刷刷的麦茬,在雾里泛着青灰。哑女裹紧了棉袄,看驴车碾过田埂边的积水,溅起的水花打在车轮上,混着麦粒的轻响,像支单调却安心的曲子。
“到了镇上,先给你买块花布。”小虎忽然说,鞭子在手里转了个圈,“张婶说,新媳妇得穿件新衣裳,才像样。”
哑女的脸在灯笼光里泛起红,轻轻“嗯”了一声,把脸转向雾更浓的地方。她想起昨天李奶奶塞给她的铜板,说“让小虎给你扯块红布,做件贴身的小褂,辟邪”,此刻那铜板正硌在她的袖袋里,带着体温。
磨坊在镇口,掌柜的已经起了,正往石磨里添豆子。听见驴车响,探出头来笑:“小虎来啦?就等你家新麦呢!”他搓着手上的面灰,“昨儿张叔还念叨,说你家的麦磨出的面准白。”
小虎把麦粒卸下来,过秤时,掌柜的眼睛直发亮:“好家伙,这麦籽粒实!一斤能多出二两面。”他把麦粒倒进石磨的漏斗,又往驴车边凑了凑,“听说你俩开春办的事?咋不早说,我还能送两尺红布。”
哑女笑着往他手里塞馒头:“刚蒸的,掌柜的尝尝。”
“哎,好嘞!”掌柜的接过馒头,咬了一大口,“真香!这面是去年的陈麦吧?等你家新面磨出来,我得买二斤,给我那小孙子蒸馒头吃。”
石磨“吱呀吱呀”地转起来,金黄的麦粒被碾成粉,顺着磨盘的缝隙流进布兜里,渐渐堆成小小的雪山。哑女蹲在旁边看着,面粉沾在她的发梢,像落了层细雪。小虎靠在门框上,看她用指尖捻起一点面粉,对着光看,眼里的笑意比面粉还细。
“真白。”哑女轻声说,指尖的面粉被风吹散,飘进阳光里,像无数细小的星。
“那是,”小虎走过去,替她拂去发梢的粉,“咱的麦子,磨出的面自然不一样。”他忽然压低声音,“等会儿给李奶奶和张婶各送两斤,让她们也尝尝鲜。”
磨完面往回走时,日头已经升高了。驴车在石板路上晃悠,麻袋里的新面散发出清甜的麦香,顺着风飘出老远。路过布庄时,小虎勒住驴:“下来看看?”
哑女红着脸下车,布庄的伙计笑着迎上来:“小虎哥,给嫂子扯布啊?新进的湖蓝布,做褂子好看。”
小虎指着那块湖蓝布:“就它了,扯三尺。”又转头问哑女,“够不够?”
“够了。”哑女摸着布面,光滑的料子带着点凉意,心里却暖烘烘的。
回到村里时,巷子里已经飘起炊烟。小虎先把二斤新面送到李奶奶家,老人家摸着雪白的面粉,直抹眼泪:“这面,比我年轻时吃的精细多了……你爹娘要是在,该多高兴。”
哑女赶紧给她擦泪:“下午就给您蒸馒头。”
张婶家也送了二斤,张婶非要塞回一把新摘的豆角:“换着吃才香。”她看着哑女手里的湖蓝布,直夸,“这颜色衬你,等我得空,来给你裁衣裳。”
回到家,哑女立刻和面。新面在盆里泛着珠光,加水揉开时,软得像团云。小虎蹲在灶前烧火,看她把面团擀成饼,贴在锅边,蒸汽很快漫出来,混着麦香把屋子填得满满当当。
“熟了!”哑女掀开锅盖,金黄的贴饼子冒着热气,边缘焦得发脆。她拿起一个,吹了吹递给他,“尝尝。”
小虎咬了一大口,麦香混着焦香在嘴里炸开,烫得他直哈气,却舍不得松口。“比去年的香!”他含混着说,饼渣掉在衣襟上,引来“麦哨”凑过来啄食。
哑女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笑了。阳光从窗缝钻进来,照在案板上的新面袋上,泛着柔和的光。她忽然觉得,这新磨的面粉里,藏着的不只是麦香,还有张叔的帮衬,李奶奶的牵挂,和她与小虎手里攥着的、越来越实在的日子。
傍晚时,巷子里飘满了新麦面的香。张婶家的炊烟里带着馒头味,李奶奶家的烟囱里飘着麦仁粥的甜,而小虎家的锅里,还炖着用新面做的疙瘩汤,混着豆角的清苦,在暮色里,酿出了点踏实的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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