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锦夏那双全新的、暗银色的星眸,平静地注视着葬神渊深处。目光所及,不再是简单的能量流动与物质形态,而是万物的“生”与“灭”的轨迹。她能“看”到脚下暗红色泥土中蕴含的、无数纪元前湮灭生灵残留的怨念与死气;能“看”到远处那骨骸山峦中,堆积如山的枯骨内部流淌着的、即将彻底归于虚无的寂灭法则;更能“看”到,在那最深最黑暗处,一个庞大到无法形容的“终结”之源,如同沉睡的心脏,缓慢而有力地搏动着,散发着吸引万物走向终焉的致命引力。
那里,就是一切的核心,母亲林萦以生命镇守的“门”之所在。
“我们该出发了。”她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宿命后的决然。星陨簪在她指尖化作飞灰,随风消散,仿佛完成了最后的使命。
萧绝站在她身侧,看着她那仿佛与这片死寂之地融为一体的侧影,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喻的酸涩与坚定。无论她变成什么样子,无论前路如何,他都会陪她走下去。
“好。”他简短地回应,操控着残破的轮椅,与她一同踏出了石林的遮蔽,正式向着那骨骸山峦迈进。
每一步落下,都仿佛踏在无数生灵的坟冢之上。空气中弥漫的寂灭之意如同无形的枷锁,不断试图侵蚀他们的生机与意志。萧绝运转着所剩无几的内力苦苦支撑,灵魂的创伤传来阵阵针扎般的痛楚。而苏锦夏则似乎与这种环境达成了一种诡异的平衡,她不再费力抵抗,反而引导着体内那融合了寂灭气息的混沌星力缓缓流转,将那无所不在的终结之意部分同化、部分排斥,行走间竟比萧绝显得轻松些许。
这并非适应,更像是一种……本质层面的靠近。萧绝看在眼里,忧在心中。
随着深入,周围的景象越发骇人。地面上开始出现完整的、巨大无比的未知生物骨架,有些如同山岭般横亘,有些则如同利剑般直刺铅灰色的天空。骨骸之间,飘荡着淡灰色的、如同拥有生命般的雾气,那是高度凝聚的寂灭气息,触之即会加速生机流逝。
苏锦夏的暗银星眸不断扫视,指引着萧绝避开那些寂灭雾气最浓郁的区域,以及地面上偶尔出现的、深不见底的能量陷阱。她的“视线”穿透了表象的恐怖,直指能量运行的本质规律。
“左前方,那具翼骨下方,有一条相对稳定的‘生路’脉络。”她指向一具展开足有数百丈、如同化石般的巨大鸟类骨架。
萧绝依言前行,果然感觉周围的压力稍减。这条“生路”并非真正的生机之路,而是这片死亡领域中,寂灭法则运转相对平缓、能量冲突最弱的缝隙。
他们如同行走在钢丝上的旅人,在绝对的死境中,寻找着那一线微不足道的“生机”。
数个时辰在艰难跋涉中流逝。终于,他们抵达了骨骸山峦的脚下。
近距离观看,这些由无数骸骨堆积而成的山脉更加令人心神震撼。骨骼的种类千奇百怪,有人形的,有兽形的,更有许多无法用言语形容的、仿佛来自异域的诡异形态。它们彼此挤压、镶嵌,构成了这通往最终之地的恐怖阶梯。
而引路之石传来的感应,明确指向山脉最高处,一个仿佛被巨力轰击出的、幽深无比的巨大洞口。那里,散发着最为浓烈的寂灭波动与……一种奇异的、仿佛能扭曲时空的吸引力。
入口,就在那里!
然而,就在他们准备攀上山峦之时——
轰隆隆!
整个骨骸山峦突然剧烈地震动起来!无数骸骨互相摩擦、碰撞,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嚓”声。紧接着,在苏锦夏和萧绝凝重的目光中,前方那堆积如山的骸骨,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操控,开始疯狂地组合、汇聚!
咔!咔!咔!
骨骼碰撞声如同暴雨敲打屋檐,密集而急促。转眼之间,一具庞大到遮天蔽日的巨型骷髅,赫然凝聚成型!
这骷髅高达千丈,通体由无数种族的骸骨拼凑而成,形态扭曲而狰狞,空洞的眼眶中燃烧着两团幽绿色的、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魂火!它并非实体生灵,而是这片葬神渊无尽死气与怨念,经由寂灭法则催化,凝聚而成的——守护者!
“擅闯……神陨之地……死!”
巨型骷髅发出模糊不清、却直击灵魂的咆哮,抬起那由无数巨兽腿骨构成的脚掌,带着碾碎山河的气势,朝着渺小如蝼蚁的苏锦夏和萧绝,狠狠踩下!
阴影瞬间笼罩了两人,恐怖的威压让萧绝几乎窒息!这一击蕴含的力量,远超之前遇到的任何敌人!
“躲不开!”萧绝瞬间判断,眼中闪过一丝狠色,就要不顾一切引爆轮椅中最后的毁灭机关!
然而,苏锦夏却上前一步,挡在了他的身前。
她抬起头,暗银色的星眸平静地仰视着那遮天蔽日的骨足,眼中没有恐惧,只有一片冰冷的分析与……怜悯?
“不过是寂灭法则驱使的可怜残响罢了。”
她轻声自语,随即,并指如剑,对着那踩落的白骨巨足,凌空一点。
没有惊天动地的能量爆发,没有璀璨夺目的光华。
只有一道细微的、仿佛无形无质的暗银色流光,自她指尖射出,瞬间没入了那白骨巨足之中。
下一刻,奇迹发生了。
那蕴含着毁灭性能量的白骨巨足,在距离他们头顶不足十丈的地方,猛地停滞!构成巨足的无数骸骨,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粘合力与能量支撑,哗啦啦如同雪崩般,解体、崩塌、化作漫天骨粉,簌簌落下!
并且,这种解体的趋势,正以惊人的速度,沿着巨足的骨骼结构,向着骷髅的腿部、躯干、乃至全身急速蔓延!
巨型骷髅发出了惊恐而不解的咆哮,幽绿的魂火疯狂跳动,试图调动死气重新凝聚身体,但却无济于事!在苏锦夏那蕴含着“寂灭”真意的暗银流光面前,它这由死气与怨念构成的身体,仿佛遇到了天生的克星,其存在的“根基”正在被从根本上瓦解、否定!
这就是苏锦夏异变后的星眸之力!她并非以力相抗,而是直接“看见”并干预了构成这骷髅的寂灭法则的运转节点,从规则层面,将其“终结”!
不过数息之间,那庞大无比的千丈骷髅,便彻底土崩瓦解,重新化作了漫天飞舞的骨粉,最终连骨粉都湮灭成虚无,只留下那两团无依无靠的幽绿魂火,在空中茫然地漂浮。
苏锦夏再次抬手,暗银星眸锁定那两团魂火。
“尘归尘,土归土,执念已消,散去吧。”
随着她的话语,那两团充满了疯狂与怨毒的魂火,仿佛被净化了一般,颜色逐渐变得纯净、透明,最终如同两盏熄灭的灯火,悄然消散在空气中。
一切,重归死寂。
萧绝怔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心中震撼无以复加。他知道苏锦夏获得了新的力量,却没想到竟如此诡异而强大!这已经近乎……言出法随,触及规则本源!
苏锦夏缓缓收回手指,脸色微微苍白了一分。动用这种直接干涉规则的力量,对她的消耗同样巨大,尤其是精神层面。
“走。”她没有多言,继续向前。
萧绝压下心中的波澜,紧随其后。
没有了骷髅守护者的阻挡,他们沿着骨骸形成的陡峭“山路”,向着山顶的洞口艰难攀爬。越往上,寂灭之意越浓,甚至开始直接影响心智,无数充满绝望、疯狂、诱惑的低语直接在脑海中响起,试图瓦解他们的意志。
萧绝紧守心神,默念心法,抵抗着侵蚀。而苏锦夏则仿佛不受影响,那些混乱的意念在靠近她暗银星眸散发出的无形力场时,便如同冰雪消融般散去。
终于,他们登上了山顶,站在了那幽深洞口的边缘。
洞口之内,是一片旋转的、仿佛由纯粹黑暗与灰色寂灭气息构成的漩涡,深不见底。引路之石的感应到此达到了顶峰,剧烈地灼热起来。
这里,就是葬神渊的真正入口!
站在洞口,苏锦夏的暗银星眸仿佛穿透了那层黑暗漩涡,看到了其后方那令人心悸的景象。她的身体微微绷紧,一直平静无波的脸上,首次露出了极其凝重的神色。
“里面……很危险。”她开口道,“不仅仅是寂灭之灵,还有……其他的东西。九幽圣主的气息……以及,一丝……我无法完全看透的、却让我灵魂战栗的……‘真实’。”
萧绝握紧了拳,沉声道:“无论如何,我与你同在。”
苏锦夏转头看向他,暗银的眸子里倒映出他坚定而略显苍白的面容,那深处的冰冷似乎融化了一瞬。她伸出手,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我知道。”
两人相视无言,却已明了彼此心意。
不再犹豫,他们同时迈出脚步,毅然踏入了那旋转的黑暗漩涡之中!
刹那间,天旋地转,时空扭曲!
仿佛穿过了一条由无数破碎记忆与终结景象构成的漫长通道,当脚踏实地的感觉再次传来时,他们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不同的空间。
这里,不再是荒芜的死寂,而是一片……无法用言语形容的诡异之地。
天空是不断变幻色彩的、如同油污般流淌的混沌,没有日月星辰。大地是光滑如镜的、仿佛由某种黑色晶体构成的地面,倒映着天空中扭曲的光影。无数巨大的、半透明的、形态各异的“门”扉,如同墓碑般林立在视野之中,这些门扉有的紧闭,有的半开,有的则已经完全破碎,门后流淌出色彩斑斓却充满不祥的能量流。
而在所有“门”扉的中央,是一个巨大无比的、如同心脏般搏动着的灰色光团!光团内部,隐约可见无数锁链缠绕着一个难以名状的庞大阴影——那便是“寂灭之灵”的本体!仅仅是远远望上一眼,就让人灵魂冻结,生出万物终将归于虚无的大恐怖!
这里,就是葬神渊的核心,“门”之囚笼!
然而,吸引苏锦夏和萧绝目光的,并非仅仅是那寂灭之灵。
在距离那灰色光团不远处,一座相对完好的、散发着古老星辰波动的石质祭坛之上,赫然站立着两拨人马!
一方,周身幽冥死气缭绕,为首者身穿暗金龙纹黑袍,面容笼罩在阴影之中,只露出一双燃烧着幽绿鬼火、充满了贪婪与疯狂的眸子——正是九幽圣主本尊!他身后,跟随着数名气息强大的幽冥长老。
而另一方,则只有一人。
他身着朴素的星纹道袍,负手而立,仰头望着那搏动的灰色光团,背影孤高而神秘。正是——护国国师!
他们……竟然早已在此?!
苏锦夏的暗银星眸瞬间锁定了祭坛上的两人,尤其是国师。她能“看”到,九幽圣主体内那浩瀚如海的死气,正与寂灭之灵产生着强烈的共鸣与吸引。而国师……他的能量光晕却是一片混沌,仿佛超脱了这片空间的法则,让她无法看透,唯有其体内深处,一点与星陨簪、与涅盘竹同源的微弱气息,若隐若现。
国师似乎感应到了他们的到来,缓缓转过身,目光平静地落在苏锦夏身上,尤其是在她那双暗银星眸上停留了一瞬,嘴角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仿佛早已预料到的弧度。
“你们终于来了。”他淡淡开口,声音在这片诡异的空间中回荡,“比贫道预想的,稍快一些。”
九幽圣主也转过头,幽绿的鬼火跳跃,死死盯住苏锦夏,声音沙哑而狂热:
“钥匙……完整的钥匙!终于等到你了!来吧,与我一同,打开这终极之门,见证永恒的寂灭,成为新的主宰!”
苏锦夏没有理会九幽圣主的疯言疯语,她的暗银星眸只是静静地看着国师。
“国师,这一切,都在你的算计之中吗?”
国师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只是抬手指向那搏动的灰色光团,以及光团下方,祭坛中心一个凹陷的、与她眉心印记形状完全契合的槽位。
“苏姑娘,时机已至。是成为埋葬寂灭的‘钥匙’,还是打开毁灭之门的‘推手’,亦或是……寻找到第三条路……”
“选择,在你。”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了苏锦夏身上。
葬神渊的最终谜局,在她踏入此地的这一刻,才真正……展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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