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春的风还带着料峭的寒意,杨浩宇已经带着育种组的几个人站在了东洼的盐碱地边。去年冬天翻耕时埋下的秸秆正在土里发酵,踩上去软绵绵的,散发出淡淡的腐殖香。他蹲下身,抓起一把土,手指捻了捻,土块里还能看到细碎的麦壳——这是他们摸索出的改良法子,用秸秆还田结合脱硫石膏,能有效降低土壤的ph值。
“浩宇哥,温度计显示地温稳定在12c了,能下种了不?”二柱举着测温仪跑过来,蓝色的工装裤腿沾满了泥点。这小子去年还分不清稗草和稻苗,现在已经能熟练操作各种农技设备,笔记本上记满了密密麻麻的观测数据。
杨浩宇看了看温度计,又扒开土层看了看秸秆腐熟的程度,点头道:“行,今天就开始试种。”他起身时,后腰传来一阵酸胀——去年冬天为了赶制育种计划,在灯下熬了太多通宵,落下了腰肌劳损的毛病。
苏婉清提着竹篮走来,里面是用温水泡好的稻种,裹着一层薄薄的泥浆。“这是按你说的,用草木灰水浸了十二个小时,又拌了防病虫害的药粉。”她把篮子递过来,指尖不经意碰到他的手背,像触到一块冰,“怎么又穿这么少?昨天给你找的护腰呢?”
“干活利索点。”杨浩宇含糊地应着,却还是接过她手里的护腰系上。棉布里面缝着艾草包,暖乎乎的贴在腰上,舒服得他轻轻“嗯”了一声。
育种组的几个人已经开始划畦了。李大爷的儿子小虎推着小型开沟机在前头走,铁犁翻开的土垄整齐得像用尺子量过,沟深正好三厘米——这是他们试验了十几次才定下的深度,太深不利于出苗,太浅又容易被风吹干。二柱跟在后面撒种,每一把种子都抖得均匀,落在沟里像撒了层碎金。
“慢着点,”杨浩宇喊住他,“每平方米控制在一百二十粒左右,多了后期要间苗,白费力气。”他抓起一把种子示范,手腕轻轻一抖,种子簌簌落下,疏密恰到好处,“你看,像这样,心里得有个数。”
二柱红着脸点头,学着他的样子调整力度,果然均匀了不少。苏婉清蹲在旁边记录:“行距二十五厘米,株距十厘米,播深三厘米,地温12c,湿度65%……”笔尖在本子上飞快移动,偶尔抬头看看杨浩宇的动作,眼里带着笑意。
种到一半,邻村的王支书带着几个村民来了。王支书手里攥着个布包,老远就喊:“浩宇老弟,听说你们今天试种,俺们也来学学!”他身后的几个村民都背着小挎包,里面装着笔记本和笔,脸上带着些不好意思的局促。
“欢迎啊!”杨浩宇停下手里的活,往边上挪了挪,“正好,让二柱给你们讲讲下种的窍门,这小子现在是半个专家了。”
二柱被夸得脸通红,却还是认真地讲解起来:“这‘沪粳七号’的种子得横着放,芽尖朝上,这样出苗才快……”村民们听得专注,有人忍不住蹲下身模仿,杨浩宇在一旁补充:“其实不用那么较真,种子自己会‘翻身’,关键是土要盖匀,不能有大坷垃。”
王支书看着翻耕过的土地,摸着秸秆腐熟后的松软土壤,感叹道:“俺们村那片盐碱地,跟这儿差不多,去年看你们种出了稻子,心里直痒痒。要是俺们也能种,就不用让婆娘孩子出去打工了。”他打开布包,里面是几捧自家地里的土,“浩宇老弟,你给瞅瞅,这土能种不?”
杨浩宇捏了捏土块,又闻了闻,从包里掏出个小巧的检测仪插进去,屏幕上立刻跳出一串数据。“盐分含量比咱们这稍高,”他沉吟道,“多掺些锯末和羊粪,再种一茬苜蓿当绿肥,秋天就能种‘沪粳七号’了。”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这是改良土壤的步骤,照着做,有不懂的随时来问。”
王支书接过纸,手都在抖,连声道谢。旁边的村民们也七嘴八舌地问起来,育种组的人分工解答,田埂上顿时热闹起来。苏婉清把带来的茶水分给大家,笑着说:“别急,等咱们这试种成功了,就办个培训班,手把手教你们。”
日头升到头顶时,五十亩试种田已经种完了。杨浩宇直起身,望着整齐的田垄延伸向远方,像铺展开的五线谱,而那些埋下的种子,就是等待奏响的音符。小虎突然喊了一声:“快看,有苗出土了!”
大家围过去,只见最边上的一畦里,几株嫩黄的芽尖顶破了泥土,像刚出生的小鸟张开的喙。二柱伸手想摸,被杨浩宇拦住了:“别碰,让它自己钻出来才结实。”他眼里的温柔几乎要溢出来——去年在实验室里培育这品种时,多少次在显微镜下观察它的生长点,如今终于在这片曾经的不毛之地扎下了根。
苏婉清走过来,递给他一块毛巾:“看你乐的,跟个孩子似的。”她的额角渗着汗,鬓角的头发粘在脸上,却笑得明亮,“李婶让回家吃饭呢,说是蒸了新米糕。”
“走,”杨浩宇接过毛巾,顺势帮她拂去肩上的稻糠,“回去尝尝咱自己种的米做的糕。”
田埂上的人影渐渐远去,留下新翻的土地在阳光下泛着湿润的光泽。风过时,能听见泥土呼吸的声音,那是沉睡的土地正在苏醒,是种子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的声音。杨浩宇回头望了一眼,仿佛已经看到了秋天——金色的稻浪漫过东洼的每一寸土地,沉甸甸的稻穗在风中点头,而那些笑逐颜开的脸庞,比稻穗还要饱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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