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雪消融时，农场的田埂上已冒出新绿。杨浩宇正带着知青们翻耕土地，准备播下新一季的稻种——经过去年的成功，场部不仅扩大了试验田，还从县农科所争取到了更优质的稻种，由他负责全程技术指导。
“浩宇哥，这新稻种真能比去年还增产？”林文轩挥着锄头，呼哧带喘地问。他开春刚过了十八岁生日，个头蹿了半头，却还是改不了追着杨浩宇问东问西的习惯。
杨浩宇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泥：“李教授说这‘沪粳三号’抗倒伏，成熟期还短，只要水肥跟上，亩产再增百斤不成问题。”他指了指远处，“你看婉清她们在育秧棚里忙呢，得把秧苗育得壮实些。”
苏婉清正和几个女知青在塑料棚里铺营养土，指尖沾着湿润的泥土，额前的碎发被汗水濡湿。她抬头望见杨浩宇望过来，笑着扬了扬手里的稻种：“这种子真饱满，比去年的还好！”
阳光透过塑料膜照在她脸上，像笼着层光晕。杨浩宇看得心头一暖，刚要走过去，却见场部的通讯员骑着自行车飞奔而来，车铃响得急促。
“杨浩宇，场部电话！地区农科所来的，说有急事！”
杨浩宇心里咯噔一下，快步往场部跑。电话那头是李教授的声音，带着从未有过的凝重：“浩宇，你们农场是不是有人把‘沪粳三号’的种子卖给了邻县的私商？刚才省农科院来查，说有批疑似咱们培育的稻种在黑市流通，价格炒得极高！”
“什么？”杨浩宇攥紧了听筒，指节发白，“不可能！种子都是我亲手登记分发的，知青和职工们都签了责任书，绝不外流！”
“可对方手里有份复印件，说是你们场的种子调拨单，签名处……像你的笔迹。”李教授的声音沉了下去，“省院的人已经在路上了，你赶紧查查，别让人钻了空子。”
挂了电话，杨浩宇只觉得头嗡嗡作响。他快步赶回试验田，把事情跟苏婉清一说，她手里的秧盘“啪”地掉在地上，泥土撒了一地：“怎么会这样？咱们的种子都是锁在仓库里的，钥匙只有你和王场长有啊。”
“王场长绝不会做这种事。”杨浩宇眉头紧锁，“调种单……上次张助理来借过存档的复印件，说是要写学习报告，我当时没多想就给他了。”
苏婉清脸色瞬间变了：“是他？他不是已经……”
“人心隔肚皮。”杨浩宇深吸一口气，“婉清，你去仓库盯着，别让任何人靠近。我去找王场长，把所有调拨记录都翻出来核对。”
他刚走到场部办公室，就见几辆吉普车停在院里，下来几个穿中山装的干部，为首的正是省农科院的赵主任，脸色严肃得像块寒冰。张助理跟在后面，低着头，手指却不自觉地绞着衣角。
“杨浩宇，”赵主任开门见山，掏出一张复印件，“这是从私商手里查到的调拨单，你看看，是不是你签的字？”
杨浩宇接过一看，复印件上的签名确实像他的笔迹，但末尾的日期有问题——那天他正在地区参加农技培训，根本不可能签单。他指着日期说：“赵主任，这日期有假，我有培训记录可以证明。而且正规调拨单都会盖场部的公章，这张上没有。”
张助理突然抬起头，声音发颤：“赵主任，我见过杨浩宇签这张单子！那天他让我帮忙送文件，我亲眼看见他签的！”
“你胡说！”杨浩宇怒视着他，“那天你明明在县城办私事，林文轩能作证！”
“我……我记错了？”张助理眼神闪烁，又慌忙补充，“反正他肯定接触过私商，我上次还看见他跟邻县一个粮贩在路边说话呢！”
这话像根毒刺，扎得周围人都变了脸色。王场长急忙说：“赵主任，浩宇不是那种人！他跟粮贩说话，是为了打听咱们稻种的市场反响，我当时也在场！”
赵主任却没松口：“空口无凭。杨浩宇，暂停你的技术指导工作，接受调查。在查清之前，试验田由张助理暂代管理。”
这话一出，知青们都炸了锅。林文轩扛着锄头冲过来：“凭什么？张助理连秧苗都分不清，他管得了试验田？”
“就是！肯定是他搞的鬼！”几个老职工也跟着嚷嚷，把杨浩宇护在身后。
杨浩宇按住激动的众人，看着赵主任：“我接受调查，但试验田不能交给他。”他指向苏婉清，她不知何时站在了人群外，手里紧紧攥着个布包，“让婉清暂代，她跟着我种了两年地，每株稻子的习性都比我清楚。”
赵主任打量着苏婉清，她虽然脸色发白，眼神却很坚定：“我能管好。”她打开手里的布包，里面是本厚厚的笔记本，记满了每天的温度、湿度和秧苗生长数据，字迹工工整整，“这是试验田的全部记录，赵主任可以检查。”
赵主任翻了几页，眉头渐渐舒展。王场长趁机说：“这姑娘心细如发，去年试验田的收成，她的记录比账本还准。”
张助理急了：“她是杨浩宇的未婚妻，怎么能信？”
“正因为是未婚妻，才更不可能徇私。”苏婉清淡淡地说，“我以我的名誉担保，试验田绝无一粒种子外流。”
赵主任沉吟片刻，点了点头：“那就让苏婉清暂代。杨浩宇，跟我们去趟省院，把事情说清楚。”
杨浩宇看着苏婉清，她冲他用力点头：“放心去吧，家里有我。”阳光落在她挺直的脊梁上，像株迎着风的稻禾，坚韧又挺拔。
吉普车驶离农场时，杨浩宇回头望去，只见苏婉清站在试验田边，正弯腰捡拾刚才掉落的秧盘，蓝色的头巾在绿色的田野里格外醒目。他知道，那里不仅有他的心血，更有他可以托付一切的人。
风波再起，但这一次，他心里没有慌乱。因为他相信土地不会说谎，更相信站在土地上的那个人，会替他守护好这片充满希望的田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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