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漫过端王府的琉璃瓦，将莲池染成一片金红。沈少卿捏着那半块龙纹佩，指尖能感受到玉石温润的质感，以及边缘处细密的刻痕——那是他从小摸到熟稔的纹路，却从未深究过含义。
苏安蹲在池边，正用树枝拨弄着漂浮的莲花灯，忽然抬头道：“沈叔叔，圣女最后那句话是什么意思？你娘捡的你……难道你不是沈家的人？”
沈少卿的心像是被树枝轻轻撩拨了一下，泛起细微的涟漪。他确实是沈家的养子，这事他从小就知道，只是养父母待他视如己出，他从未多想。可圣女那句没说完的话，像根细针，扎在心头隐隐作痛。
“别瞎猜。”他把玉佩塞回领口，盖住那抹冰凉的玉色，“先处理眼下的事。”
此时，李德全带着侍卫清理完现场，匆匆赶来：“沈大人，圣女身上搜出这个。”他递过一个巴掌大的木盒，雕花繁复，打开后里面铺着黑绒，放着半块玉佩，竟与沈少卿那块恰好能拼合！
两块玉佩合在一起，龙纹首尾相接，组成一幅完整的腾云图，龙爪下还藏着个极小的“九”字。
“这是……九皇子的玉佩？”沈少卿瞳孔微缩。先帝第九子的信物，怎么会在圣女身上？
李德全叹了口气：“老奴刚才审了几个俘虏，他们说，圣女临终前提过，九皇子当年被送走时，身上除了银锁，还有这块玉佩，是先帝亲手刻的。后来九皇子早夭，玉佩被莲教初代教主收着，说要等合适的人出现……”
“早夭？”苏安猛地抬头，手里的树枝“啪”地断成两截，“我娘说我爹还活着！她骗我？”
沈少卿拍了拍他的肩，示意他稍安勿躁，转而问李德全：“俘虏还说什么了？”
“他们说，莲教里一直流传着一个说法，”李德全压低声音，“当年九皇子并非早夭，而是被沈家抱走了。沈大人，您的养父母……”
后面的话不必说，沈少卿已然明白。他想起养父母临终前，拉着他的手反复说“好好活着，别查身世”，当时只当是老人怕他伤心，如今想来，竟是这般缘由。
原来他就是那个从未出现在宗谱上的先帝第九子。
这个认知像块巨石投入心湖，激起千层浪。他看向池心那两朵并蒂莲，忽然懂了先帝的用意——并蒂莲象征血脉相连，九处莲池对应九个儿子，无论当年有多少恩怨，终究是同根而生。
“沈叔叔……”苏安的声音带着哭腔，“那我娘呢？她真是圣女吗？她没骗我？”
沈少卿刚要开口，却见侍卫匆匆来报：“沈大人，皇宫方向火光冲天！”
两人心头一紧，策马赶往皇宫。远远便见御花园方向浓烟滚滚，隐约传来厮杀声。靠近了才发现，是几个漏网的莲教教徒，竟趁着禁军分散，烧了皇帝的寝殿！
“护驾！”沈少卿拔剑冲入火海，浓烟中看到皇帝正扶着廊柱咳嗽，龙袍下摆燃着火星。他冲过去用披风裹住皇帝，往殿外拖。
“别管朕！”皇帝推开他，指着内殿，“遗诏……遗诏还在龙椅暗格里！”
沈少卿心头一震，转身冲进内殿。火焰已经舔上横梁，木片噼啪作响。他摸到龙椅底部的暗格，刚取出紫檀木盒，一根燃烧的横梁轰然砸下，正压在他腿上！
剧痛传来，他死死把木盒护在怀里。
“沈爱卿！”皇帝在外嘶吼。
浓烟呛得他睁不开眼，恍惚间，他仿佛看到养父母站在火光外，笑着对他说“好好活着”。他猛地咬牙，用剑撑地，硬生生拖着伤腿爬了出去。
木盒递到皇帝手中时，他的意识已经开始模糊，只听到皇帝在耳边喊：“传位！朕传位于九子……沈少卿！”
再次醒来，已是三日后。
腿上缠着厚厚的绷带，苏安趴在床边打盹，李德全守在门口，见他睁眼，连忙端来汤药：“大人可算醒了！陛下守了您两天两夜，刚被太医劝回去歇着。”
沈少卿喝着药，忽然问：“遗诏……”
“陛下当众宣读了，”李德全眼里闪着光，“承认了您的身份，还说要下旨恢复九皇子的名分。莲教余党听说您是九皇子，不少人当场就降了，说不能跟圣主的血脉为敌。”
沈少卿默然。他从未想过要什么皇子身份，可命运偏偏把他推到了这一步。
这时，苏安醒了，揉着眼睛道：“沈叔叔，外面来了个女人，说认识你娘，带了封信。”
一个穿着粗布衣裙的老妇人被领了进来，手里捏着个泛黄的信封：“老奴是沈家旧仆，当年是老夫人让我保管这封信，说等九皇子知道身世了再交给他。”
信是养母写的：“吾儿，你本是天潢贵胄，却被我们藏在民间，是怕你卷入皇室纷争。如今你知晓一切，若愿认祖归宗，便去莲池边那棵老槐树下，挖出你生父留下的东西；若不愿，便忘了这一切，做回沈少卿。娘只盼你平安。”
沈少卿握着信纸，指尖微微颤抖。
认祖归宗，意味着要卷入更深的朝堂漩涡；做回沈少卿，却又辜负了养父母的苦心和先帝的安排。
窗外的阳光正好，苏安递过一面铜镜，笑道：“沈叔叔，你看你，就算成了皇子，还是老样子。”
镜中映出的脸，眉宇间褪去了几分青涩，多了些沉稳。沈少卿忽然笑了——无论身份如何变，他终究是那个追查真相的沈少卿。
“李德全，”他掀开被子，“备车，去沈家老宅。”
他要去看看，生父留下的，究竟是什么；也要去告诉养父母，无论他是谁，他们永远是他的爹娘。
马车驶离皇宫，街道上的百姓对着车驾指指点点，却不再是恐惧，而是好奇与敬畏。沈少卿掀起车帘，望着阳光下渐渐复苏的京城，心中一片清明。
前路或许仍有迷雾，但他已不再畏惧。因为他知道，无论是沈少卿，还是九皇子，他始终是那个守着初心的探案人。
而那些尚未解开的谜团，就像莲池深处的游鱼，终有浮出水面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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