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迷魂涧归来,林薇薇的生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新的、沉稳的力量。邓老者虽未正式收徒,但那句“可在一旁观摩打下手”的允诺,如同在她面前推开了一扇通往广袤天地的窗。她不再仅仅是为了生存而挣扎,更多了一份沉甸甸的、名为“求知”的渴望。
母亲的病情稳定好转,每日按时服药,已能下地缓慢行走,做些极轻省的活计,脸上也渐渐有了血色。家中最大的隐忧暂解,林薇薇肩头的重担轻了大半,得以将更多精力投入到新的“学业”之中。
她不再满足于仅仅制作芋饼和酸笋换取微薄的口粮。每次进山,她的目标变得更加明确——辨识草药,观察其生长环境,记录其采摘时节。她将邓老者偶尔指点或自己旁观学到的零碎知识,与二丫父亲那块石板地图上的标记相互印证,小心翼翼地拓展着自己对这片山林的认知边界。
她的背篓里,除了日常所需,渐渐多了一些常见的、药性平和的草药:清热解表的紫苏、止咳化痰的陈皮(她晒制了自己采集的柑橘皮)、散瘀消肿的田基黄……每一样,她都反复比对确认,绝不敢有丝毫差错。邓老者“用药关乎人命”的告诫,如同警钟,时时在她心中回响。
机会很快悄然降临。
这日午后,她正背着半篓新采的紫苏和几株给母亲补身子的黄芪往回走,路过村中那棵大榕树时,恰逢几个妇人围坐在一起做针线,唉声叹气。
“……我家那口子淋了雨,发热咳嗽,躺了两天了,浑身酸痛,唉……”
“可不是,这鬼天气,忽冷忽热,我家小子也流清鼻涕,打喷嚏,小脸烧得通红,喂什么都不肯吃,可愁死我了!”
“去找周掌柜抓点药?他那好像有点柴胡……”
“快别提了!那点药贵得要死,上次买了点,吃下去也没见多大用处,白费钱!”
妇人们七嘴八舌,愁容满面。在这缺医少药的山村,一场寻常的风寒感冒,有时也能拖成大病。
林薇薇脚步顿了顿,心中微动。她认得其中一位正是前几日想用野果换酸笋的妇人。她犹豫片刻,还是走了过去,轻声开口:“几位婶子,若是风寒初起,发热怕冷,头痛身痛,我倒知道几个简单的土法子,或许能缓解一二。”
妇人们闻声抬头,见是她,脸上都露出诧异之色。
“林丫头?你说啥?土法子?”
“你能有啥法子?你娘那病……不是吃了贵药才好的吗?”
林薇薇摇摇头,语气平和:“我娘那是沉疴旧疾,需对症下药。寻常风寒不同。”她放下背篓,取出几把新鲜紫苏叶和晒得半干的陈皮,“这是紫苏叶,能发汗散寒;这是陈皮,能理气化痰。若是刚起病,用紫苏叶、陈皮,再加几片生姜和红糖一起煮水,趁热喝下,盖被发发汗,或能缓解。若是小儿发热,可用温水擦拭额头、脖颈、腋下降温,多喂温水。”
她话说得清晰明白,将药材的功效和用法说得简单易懂。这些都是邓老者提过、药性温和、不易出错的常见用法。
妇人们将信将疑地看着她篓里的草药。
“这……这野草叶子真管用?”
“红糖多金贵啊……”
林薇薇看出她们的疑虑,想了想,从篓里分出一些紫苏叶和陈皮,递给那位家里有小孩的妇人:“婶子,这些您先拿回去试试,不加红糖,只用紫苏、陈皮、姜片煮水也行,发汗后注意别再受风。若有效,日后自家去采便是,山边就有,不花钱。”
那妇人迟疑地接过,看着手里青翠的叶子和干瘪的橘皮,又看看林薇薇真诚的眼神,终是点了点头:“那……那谢谢林丫头了,我回去试试。”
另外那位家中男人病了的妇人见状,也有些心动,嚅嗫着问:“那……那发热浑身痛的……”
林薇薇略一思索,道:“若是发热重,酸痛无力,可加一点薄荷叶(她指了指篓里另一种植物),但薄荷发汗力强,体虚者需慎用。最好还是能发汗解表。”她没有更深入的药,不敢乱说。
那妇人叹了口气:“唉,试试吧,总比干熬着强。”也向林薇薇讨要了一点紫苏叶。
林薇薇并未吝啬,将采来的紫苏和陈皮分了大半给她们,只叮嘱务必对症且不可过量。
事情本到此为止,林薇薇并未放在心上。谁知过了两日,那位为孩子求药的妇人竟兴冲冲地找到她家破草棚来了,手里还提着一小捆水灵的青菜。
“林丫头!林丫头!真神了!”妇人脸上笑开了花,“我家小子喝了那紫苏水,发了一身汗,第二天烧就退了!鼻涕也不流那么厉害了!肯吃东西了!真是多谢你了!”
她又将那位家中男人生病的妇人也拉了过来,那妇人脸上也带着几分喜色:“我家那口子也说喝了身上松快了些,虽还没全好,但能下地了!林丫头,你这法子真管用!”
两人千恩万谢,硬是将青菜和几个鸡蛋塞给林薇薇。
林薇薇推辞不过,心中却也欣慰。她能帮上忙,且方法有效,这让她对所学知识多了几分信心。
此事一传十,十传百。村里很快都知道,新来的流放丫头林薇薇,不仅会做新奇吃食,还认得几样能治头疼脑热的山野草药,法子简单,还不收钱!
于是,陆陆续续开始有村民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或带着几棵蔫蔫的草药来问她是否可用,或描述家中病人症状向她请教缓解之法。所求皆是些风寒感冒、消化不良、蚊虫叮咬、跌打肿痛之类的小毛病。
林薇薇谨记邓老者的教诲,万分谨慎。对于能确认药性平和、用法明确的,她便直言相告,有时甚至会赠送少许自己采的药材;对于稍有疑虑或症状复杂的,她便坦言自己学识浅薄,不敢妄言,建议他们另想他法或去找周掌柜(尽管她知道周掌柜未必靠谱);对于急需而自己又没有的药材,她会告知大致生长区域,让他们自行去采。
她态度谦和,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绝不逞强,更不索要报酬,往往只接受些对方硬塞过来的青菜、鸡蛋或少许粮食作为回礼。
渐渐地,村民看她目光愈发不同。少了最初的疏离和怜悯,多了几分惊奇、认可甚至淡淡的尊重。她不再是那个仅靠一点小吃食换口粮的可怜流放女,而是成了一个有些用处、能解人燃眉之急的“识字懂药”的姑娘。虽然依旧没人觉得她真通医术,但那份乐于助人且确有实效的善意,却悄然融化了坚冰。
就连榕树下的周掌柜,看她的眼神也越发复杂。他铺子里那点劣质药材生意似乎受到了一丝无形的影响,但他精于世故,并未表露不满,反而有时会主动与她搭话,旁敲侧击地想打听她是否还有别的“门路”。
林薇薇心知肚明,周旋得滴水不漏,只推说一切都是侥幸从山里老人那听来的土方子。
这一日,她正帮一位阿婆辨认她采来的“止血草”,赵里正背着手,慢悠悠地踱步过来,在不远处站定,眯着眼打量着她,目光深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林薇薇感受到那目光,心中微微一凛,面上却不动声色,依旧耐心地与阿婆说话。
她知道,这点微末的名声和逐渐好转的境遇,或许能带来便利,但也可能引来新的注意,甚至是麻烦。
但她已不再是最初那个惶恐无助的流放犯官之女了。母亲的病情好转,草棚虽破却有了烟火气,村民的态度转变,尤其是山中那份宝贵的“学业”,都让她心底生出了前所未有的底气。
她微微挺直了脊背,继续从容地做着手头的事。
微光虽弱,已渐成星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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