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薇几乎是拖着那条伤腿,拄着临时削成的粗糙木杖,一路蹒跚着挪回村子的。每一步都牵扯着脚踝的钝痛,汗水混着谷底带回的泥尘,在她脸上划出几道狼狈的痕迹。但她怀中紧紧抱着的那几包药材,却比任何金银都让她感到踏实,仿佛揣着一团温热的火种,足以驱散连日来的阴霾与绝望。
日头已偏西,村落依旧沉寂。当她一瘸一拐地出现在村口时,几个正在溪边收拾衣物的妇人立刻投来惊异的目光。她们看着她满身的狼狈和明显的伤腿,又瞥见她怀里小心翼翼护着的、显然是药材的包裹,交头接耳的低语声便窸窣窣地响了起来。
“看!是林丫头!”
“她真进山了?还弄到了药?”
“天爷,这胆子也忒大了!后山也敢闯!”
“看她那腿,怕是遭了不少罪……”
林薇薇无暇顾及这些议论,她所有的心思都系在棚屋里那对母子身上。她加快了些脚步,尽管每一步都疼得她暗暗吸气。
快到棚屋时,那扇破篱笆门猛地被从里面推开,林澈小小的身影炮弹般冲了出来,脸上满是惊恐过后的狂喜,眼圈瞬间就红了。
“阿姐!阿姐你回来了!”他扑过来,紧紧抱住林薇薇的腰,声音带着哭腔,“澈儿好怕!阿姐你怎么才回来!你的脚怎么了?”
柳氏也挣扎着挪到了门口,倚着门框,脸色苍白得吓人,嘴唇不住颤抖,看到女儿狼狈的模样和受伤的腿,眼泪瞬间就滚了下来:“薇薇!我的儿啊!你这是……你这是去了哪啊?!怎地伤成这样?!”担忧和心疼几乎将她淹没。
“娘,澈儿,别担心,我没事,就是不小心崴了一下。”林薇薇强忍着痛,挤出一个安抚的笑容,语气尽量轻松,“看,我找到药了!是那位邓老先生给的,他说娘的病有治!”
她将药材小心地捧到母亲面前。
柳氏看着那几包散发着清苦药香的药材,又看看女儿伤痕累累、沾满泥土的手和肿胀的脚踝,眼泪流得更凶,哽咽着说不出话来,只是不住地点头。
“快,澈儿,帮阿姐生火,咱们给娘煎药!”林薇薇顾不上休息,立刻吩咐道。
棚屋内很快忙碌起来。林澈手脚麻利地添柴引火,小脸上满是郑重其事。林薇薇不顾脚痛,仔细检查了陶罐是否洁净,又严格按照邓老者的吩咐,取出一包药材,估摸着分量,放入罐中,加入适量的清水。
火焰舔舐着罐底,药汁很快翻滚起来,浓郁而独特的苦味弥漫开来,取代了棚屋里原本沉闷的病气和霉味。这味道似乎带着一种令人安心的力量。
林薇薇守在火边,小心控制着火候,不敢有丝毫大意。柳氏靠在干草铺上,目光始终追随着女儿忙碌的身影,眼中泪光未退,却多了几分真切的光亮和期盼。
药煎好了,林薇薇将深褐色的药汁滤出,晾到温热,才小心地端到母亲面前。
“娘,趁热喝。邓老先生说,这药对症。”
柳氏接过陶碗,看着碗里浓黑的药汁,没有半分犹豫,仰头一口气喝了下去。极苦的味道让她皱紧了眉头,却硬是忍着没有吐出来。
“好……好苦……”她喘着气说,嘴角却带着一丝笑。
“良药苦口,娘您忍忍。”林薇薇连忙递上清水。
喂母亲喝完药,她又拿出那块深褐色的膏药,用温水化开一些,仔细地敷在自己依旧肿痛的脚踝上。一股比之前更强烈的清凉感渗透进去,疼痛顿时又减轻了不少。这邓老者的药,果然非同一般。
这一晚,棚屋里的气氛悄然发生了变化。不再是绝望的死寂,而是充满了一种小心翼翼的期待。林薇薇简单处理了一下自己手臂和脸上的擦伤,又和弟弟分食了最后一点干粮。疲惫如潮水般涌来,但她却不敢深睡,时时留意着母亲的动静。
不知是心理作用还是药效确实神奇,后半夜,柳氏原本急促而轻浅的呼吸似乎变得平稳深沉了一些,那撕心裂肺的咳嗽竟也真的减少了,偶尔咳几声,也不再是那种空泛无力、仿佛要咳出心肺的感觉。
林薇薇悬着的心,稍稍落下了一些。
接下来的两日,她严格按照邓老者的嘱咐,每日两次为母亲煎药喂服,一丝不苟。她自己的脚踝在膏药的作用下,也消肿了大半,已能勉强正常行走,只是仍不敢用力。
效果是显而易见的。柳氏的脸色不再是那种骇人的死灰,渐渐透出些许活气。咳嗽的频率和剧烈程度都显着减轻,痰音变重,却能咳出些许浊痰。最重要的是,她的精神明显好转,夜里能睡上几个时辰,白天也能靠着墙坐一会儿,甚至能喝下小半碗稠粥了。
“薇薇……这药,真有效……”柳氏拉着女儿的手,声音虽仍虚弱,却带着久违的欣慰和激动,“娘觉得……胸口没那么堵得慌了……”
林澈也围着母亲转悠,小脸上整日带着笑。
林薇薇看着母亲一天天好转,心中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激和喜悦。邓老者,当真是神医!
这一切,自然瞒不过左邻右舍的眼睛。起初是那日看到她采药回来的妇人好奇打听,林薇薇只含糊说是侥幸在山里寻了些草药。但随着柳氏病情的明显好转,消息便像长了翅膀一样在村里传开了。
“听说了吗?村东头那个病得快不行的流放妇人,好像真让她闺女给治好了!”
“真的假的?她闺女才多大?还会看病?”
“不是看病,是采药!那丫头片子胆大包天,进了后山,不知从哪弄来了对症的药!”
“后山?我的天……这都敢去?还真让她找着了?”
村民们议论纷纷,看向林薇薇家破草棚的目光,从最初的漠然、怜悯,渐渐变成了惊奇、探究,甚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敬畏。在这缺医少药、生病几乎全靠硬扛的穷乡僻壤,一个能弄来“有效药”的人,无形中便多了几分神秘和分量。
这日午后,林薇薇正在棚外晾晒洗净的衣物,一个面生的妇人犹犹豫豫地蹭了过来,手里挎着个小篮子,里面装着几个新鲜的野果。
“林……林丫头……”妇人有些局促地开口。
林薇薇停下手中的活计,看向她:“婶子有事?”
那妇人搓了搓手,压低声音:“听说……听说你给你娘用的药挺灵验?我家那口子前阵子淋了雨,咳嗽了小半个月了,吃了些土方子也不见好……你看……你那药……能不能……”她话没说完,脸先红了,似乎觉得自己这要求有些唐突。
林薇薇心中了然。她温和地笑了笑:“婶子,不是我不肯帮。这药是专门针对我娘那种虚劳久咳的方子,每个人病症不同,体质不同,用药也千差万别。胡乱用了,不但无效,恐怕反而有害。”
她见妇人脸上露出失望之色,话锋一转,又道:“不过,若是大叔只是寻常风寒咳嗽未清,我倒是知道几样山里常见的、药性平和的止咳草药,比如紫苏叶、陈皮之类的,或许可以试试。若婶子信得过,我明日进山时留意一下,采些回来给您。”
妇人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连忙将手里的篮子递过来:“哎哟,那敢情好!谢谢林丫头!这几个野果子你别嫌弃,拿去给弟弟甜甜嘴!”
林薇薇推辞不过,便收下了野果,又道:“婶子,我也不能白拿您东西。若真采到了,您看着给几文钱或换点菜蔬都成。”
“应该的!应该的!”妇人连声应着,心满意足地走了。
这一幕,恰好被不远处榕树下的周掌柜看在眼里。他眯着小眼睛,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柜台,心里暗自盘算:这丫头,不简单啊。进山能找到药,还能说出这番道理来,看来是真得了点门道。这以后……或许不止是换点芋饼酸笋那么简单了。
林薇薇看着妇人远去的背影,又瞥见周掌柜那若有所思的目光,心中微微一动。
邓老者的药挽救了母亲,也悄然改变着她在冼家村的境遇。一丝微弱的、名为“认可”和“需求”的光,正开始在这些原本疏离的村民心中汇聚。
她抬头看了看远处云雾缭绕的山峦,心中对那位脾气古怪的采药翁充满了感激。三天之约将至,母亲的病情已稳定好转,她必须再次进山。
这一次,她不仅要感谢恩情,更要抓住机会,学到更多安身立命的本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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