塘边的风越来越冷,天色也渐渐暗沉下来,铅灰色的云层低垂,仿佛随时要压下来。
刺骨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裤腿往上爬,凌析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裹紧了身上那件单薄的旧夹袄。
初步勘查完成,关键物证都小心翼翼地收好。但尸体不能留在这里。
放任不管,谁知道那些被“鬼祟”吓破胆的村民会不会半夜又偷偷把尸体沉了,或者干脆一把火烧了“驱邪”?
“尸体必须带回刑部!”凌析斩钉截铁地对宋师傅和谢前说。
“带回刑部?!”族长李老栓一听,立刻像被踩了尾巴的猫,跳了起来,“不行!绝对不行!这‘鬼新娘’的尸身怎么能带去城里?万一怨气冲撞了贵人,谁担待得起?!”
“你们看也看完了,必须就地沉塘!立刻!马上!”他挥舞着手臂,激动得唾沫横飞,身后的族老们也纷纷附和,群情激愤。
凌析看着眼前这群被恐惧和愚昧支配的人,只觉得一股深深的无语感涌上心头。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烦躁,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有分量:“李族长,这是命案!死者身份不明,死因存疑,尸体是重要物证,带回刑部勘验,是朝廷律法!你阻挠办案,形同包庇凶手!你想让整个李家村背上窝藏凶犯的罪名吗?!”
宋师傅也适时上前一步,沉着脸道:“李老栓!刑部办案,岂容你等乡民置喙?再敢阻拦,休怪老夫不讲情面!”
谢前更是机灵,立刻挺直腰板,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脸一板,眼神凌厉地扫视着那些蠢蠢欲动的村民:“都退后!刑部办案!谁敢阻拦,直接按律拿问!”
刑部、律法、拿问……这些字眼可是有讲究的。
村民们可以不怕“鬼”,但不能不怕官。毕竟,得罪了鬼大不了一死,得罪了官,可是能让他们一大家子都生不如死的。
刚才还气势汹汹的村民,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声音小了下去,眼神躲闪。几个胆小的甚至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李老栓脸色铁青,山羊胡子气得直抖,嘴唇哆嗦着,还想说什么,却被凌析冷冷打断:“去,给我们借辆板车,立刻!否则,耽误了公务,后果自负!”
非常时期非常手段,即便在现代也少不了因为各种原因阻挠办案的人员,并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讲道理的。
最终,在刑部腰牌和冰冷眼神的威慑下,李老栓咬着牙,极不情愿地让人从村里推来一辆破旧的平板车。车上铺着些干草,算是勉强能放尸。
凌析指挥着谢前和村民,用带来的粗麻布将尸体小心包裹好,抬上板车。
那刺鼻的尸臭和诡异的红嫁衣轮廓,让推车的村民脸色煞白,手都在抖。
“走!”凌析一声令下。
她和宋师傅、谢前翻身上马,被选出来的村民一脸赴死状,推着车跟在后面,押着那辆载着“鬼新娘”的破板车,在村民们复杂恐惧的目光注视下,离开了李家村,踏上了返城的路。
寒风呼啸,天色彻底黑透。官道上只有马蹄声、车轮碾过冻土的嘎吱声,以及那挥之不去的、淡淡的尸臭味。
凌析坐在马背上,身体冻得僵硬,胃里那点食儿早就消耗殆尽,饿得前胸贴后背。
回到刑部衙门时,已是戌时末刻(晚上九点多)。衙门里灯火稀疏,大部分人都已下值。
凌析三人顾不上休息,也顾不上吃饭,拖着疲惫的身体,直接去值房找到了还在处理公务的邢司业。
对,这位大人是个加班狂魔,据说曾有不眠不休连干三天的记录,刑部召了他可是捡到宝了。
不过好的一点是,他从不要求手下人跟他一块加班,除非真的事情紧急。
值房里只点着一盏油灯,光线昏暗。
邢司业端坐在书案后,深青官服在灯影下显得更加冷硬。
他听完宋师傅简明扼要的汇报,又接过凌析呈上的物证包裹和现场记录簿,只翻看了几眼,依旧是那副万年不变的臭脸。
“知道了。”他声音平淡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尸体暂存仵作房。你们先回去歇息,明日卯时初刻,物验房点卯。”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赞许,也没有质疑。只有冰冷的点卯。
嗯对,跟着邢司业干,别的不说,点卯一定不能迟到,否则你会见识到什么是真正的地狱。
“是,大人。”三人齐声应道,退出了值房。
走出刑部大门,凛冽的寒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
凌析只觉得浑身骨头都快散架了,又冷又饿又累。
谢前和宋师傅各自告辞回家,凌析也拖着灌了铅似的腿,深一脚浅一脚地往清水巷的狗窝挪。
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一股熟悉的、带着点霉味和烟火气的空气扑面而来。
虽然依旧算是家徒四壁,但比起之前饿得眼冒金星的日子,已经好了太多。
墙角那个豁了口的黄泥小灶台里,还埋着点白天烧剩的炭火,散发着微弱的热气。
凌析赶紧凑过去,冻僵的手指在炭火上方搓了搓,汲取着那点可怜的暖意。
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油纸包——那是她厚着脸皮从刑部“饭食房”顺回来的两个冷窝头和一截咸菜疙瘩。
她往小铁锅里倒了点水,把窝头和咸菜疙瘩放进去,架在灶台上,借着炭火的余温慢慢加热。
不一会儿,锅里就冒起了热气,窝头的麦香混合着咸菜的味道飘散开来,虽然简陋,却勾得她肚子咕咕直叫。
凌析坐在冰冷的小板凳上,抱着膝盖,眼睛盯着锅里咕嘟咕嘟冒泡的热气,脑子里却不由自主地又飘回了李家村那个阴冷的野塘边。
符纸……砒霜……是凶手用来毒杀新娘的?还是某种邪恶仪式的道具?
如果是毒杀,为什么还要沉塘?多此一举?
那特殊的渔夫死结……李家村附近有渔民吗?还有尸体指甲和嘴唇的青紫……溺死?中毒?还是两者皆有?
一个个疑问像走马灯一样在脑海里旋转。她试图理清思路,却只觉得疲惫像潮水般涌来,眼皮越来越重。
锅里的水开了,窝头热透了。
凌析赶紧把食物捞出来,也顾不上烫,就着热水,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粗糙的窝头刮着喉咙,咸菜疙瘩齁咸,但对此刻的她来说,就是人间美味,给个皇帝都不换。
肚子里有了点热乎东西,那股透骨的寒意才稍稍驱散了一些。
吃完东西,用冷水胡乱洗了把脸,凌析几乎是爬着钻进了里间那张铺着干草垫子的木板床。
她把自己裹进那床虽然破旧但好歹厚实了些的棉被里,只露出一个脑袋。
身体陷在干草垫子里,窝了一会儿,被窝里终于有了一丝暖意。
习武就是这点好啊,气血充足,不怕手脚冰凉,着凉的概率也小。
疲惫如同沉重的山峦压了下来,四肢百骸都在叫嚣着酸痛。她闭上眼睛,想立刻沉入梦乡。
然而,黑暗中,那具穿着大红嫁衣、额头贴着黄符的浮尸,那双青紫色的指甲,那复杂牢固的渔夫死结……却像鬼魅般在眼前晃动,挥之不去。
窗外寒风呜咽,卷起几片枯叶拍打在窗纸上,发出“沙沙”的轻响。
凌析的呼吸渐渐变得绵长均匀,紧皱的眉头也缓缓舒展开来。她终于扛不住沉重的疲惫,沉沉睡去。
喜欢刑部打工:卷死怨种同僚请大家收藏:(m.shuzongxs.com)刑部打工:卷死怨种同僚书纵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