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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朝建安二十五年冬,北风卷着碎雪粒子,抽在脸上像小刀刮肉。
凌析蹲在城西乱葬岗的冻土坡上,顶着能把人魂儿吹飞的穿堂风,专注地扒拉着一具刚被草席卷巴卷巴丢下的尸体。
月光惨白,照得四周的乱石和枯树像一群蹲着的、姿势怪异的鬼影。
她饿。
饿得前胸贴后背,饿得像胃里有个小火炉在空烧,烧得她眼前直冒金星。
一天前,她一睁眼就成了这个叫“凌析”的倒霉蛋——
前职业:王府高级保安(死士);
现职业:无业游民兼资深贫困户。
原主大概把全部技能点都点在了砍人上,居家理财能力约等于零,除了半块硬得能当暗器的杂粮饼和一把锈得快认不出原形的短刀,留给她的遗产就只有四面墙和空空如也的胃袋。
名副其实的家徒四壁。
没办法,穷疯了。
她又一时找不着工作,白天不敢来,怕被当成收尸的苦役或者神经病抓走,只好趁这鬼哭狼嚎的深夜,指望从这些无主尸体上“淘点宝”——比如没被扒走的铜钱、值点小钱的佩饰,甚至一颗好牙……据说也能换几文钱。
“罪过罪过,职业习惯,理解一下。”她一边在心里碎碎念,一边熟练地用一块还算干净的破布裹着手,掰开了这具女尸冰凉僵硬的手指。
尸体是新的,还没被野狗或者时间糟蹋太多。
借着惨淡月光,她那点现代痕检专家的dNA突然动了。
指甲缝……有东西!
凌析凑近了些,几乎是本能地隔着破布用指尖抠了抠那点残留物,借着微光分辨。
细腻、结块、带着一种特有的……靛蓝色?
“靛蓝染料?”
职业病瞬间占领高地,压过了饥饿和害怕。
凌析的眼神锐利起来,顺着这点线索往下撸:“指节关节粗大弯曲明显,这不是长期干农活形成的,农夫的茧多在虎口掌心……这种扭曲,加上染料的残留……”她心里迅速下了个初步判断,“是常年浸泡浆染布料留下的!她是个染坊女工?”
仔细看看,这尸体好好搁在这里,旁边还画了个圈,似乎……可能……不是随便扔的啊?
不好,不会撞上人家办案了吧!
结论脱口而出的同时,她心里又忍不住给这倒霉催的古代破案流程点了个踩:尸首就用破席子一卷?连个像样的尸检布都没有!更别提采集微量物证了!看看这粗糙的现场保护——好吧这里根本不算现场,难道结论全靠经验和猜测?
果然,世界是个巨大的草台班子!
就在她心里胡乱猜测的时候,一阵靴子踩碎冰凌的“嘎吱”声和急促的气息,突然从斜后方传来。
一个冷硬、不带丝毫波澜的声音骤然穿透寒风:“何人……夜扰弃尸之地?”
“卧槽!”凌析浑身汗毛倒竖,像是被人从后腰捅了一刀,差点直接把手里的尸手掰个骨折。
从前她算是坚定的唯物主义者,但现在穿越的事都有了,有个把鬼魂不也理所当然?
“鬼哥饶命啊!我也是混口吃的!!”
惊骇之下,她只以为是乱葬岗的怨灵索命,连滚带爬地转过身——
月光下,一行数人簇立在不远处。
为首的男子身形挺拔,面容在阴影里不甚清晰,唯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又冷得像淬了冰的刀锋,牢牢锁在她身上。
他穿着玄色公服,腰佩长刀,气势沉凝如山岳。
而他身后几人,同样面色紧绷,手握刀柄,气氛肃杀。
凌析心头警铃大作!身体的本能让她下意识绷紧了肌肉,连呼吸都慢了半拍。
难道……暴露了?!
“……那个,”她干巴巴地挤出点笑,试图缓解这见鬼的气氛,“我说我是路过的……嗯……热心百姓,看到这里躺了位姑娘,怕她着凉,想给她盖盖好……您信吗?”
话一出口,凌析恨不得给自己一嘴巴。
这理由编得,比隔夜的法棍还硬。
那位冷面官爷没说话,只朝旁边使了个眼色。
凌析又借着月光悄悄看了他一眼——长得倒是不错,就是怪凶的,还大半夜出现在这种地方,到底是官爷还是阎王爷?
阎王爷身后一个看着机灵些的鬼差上前几步,麻利地检查了一下那具女尸,回头禀报:“大人,确是城东新丢来的那具无名女尸,身份初步断定为……流民。”
阎王爷的目光依旧钉在凌析身上,带着审视,那种睿智的目光,仿佛小学老师面对着说“作业忘家了”的学生。
压力山大。
凌析感觉背上那道目光有千斤重。
她忍不住在心里哀嚎:大哥!我是良民!真的!民主法治爱国敬业的那种!
虽然半夜在乱葬岗翻尸体确实不像好人的活儿……原主留的这烂摊子!
就在这时,那个冷硬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对那个年轻衙役,听不出情绪:“他说……死者是染坊女工。”
嗯?他听见了?!
衙役愣了一下,下意识反驳:“不可能吧大人?这穿着破烂,又无名无姓被丢在乱葬岗,都当流民处理了……”他显然觉得凌析在信口开河。
但那位“大人”并没有理会衙役的辩解,他的视线终于从凌析脸上,移到了尸体那被凌析掰开过的手上,精准地停在了指甲缝的位置。
月光下,那点极细微的靛蓝色残留,如果不刻意留意,几乎会被忽略。
他沉默了一息,然后,又毫无征兆地看向凌析,语气平板得宛如“春江潮水连海平”。
“指认依据,精确点。”
没有威胁,没有好奇,甚至没有疑问的语气,就是一句纯粹的需要补充说明的指令。
凌析:“……”这哥儿们是机器人成精?交流方式真是……省电节能环保无添加,一节更六节强。
她咽了咽口水——不是紧张,是胃里实在烧得难受,她现在看天上的月亮,都跟看见一张大饼似的,还不知道被哪个缺德的咬了一口。
“指甲缝残留物为靛蓝染料粉末,颗粒细腻均匀,常见于染坊操作工。”或许是因为饥饿,也或许是职业病压倒了求生欲,凌析放弃了胡扯,绞尽脑汁地用这个时代人能听懂的话解释道。
“死者指关节变形呈特殊弯曲状,此乃长期反复浸泡浆染热水、用力拧绞布料所致,与单纯农活或其他体力劳作的关节磨损形态不同。”
“结合其粗布衣上有不易察觉的褪色靛蓝溅点——虽然被磨得很淡了,仔细看内侧还是有残留——初步推断为染坊女工,当然,只是可能性较高,还需进行进一步的现场勘查。”
她说得又快又清晰,完全是报告现场痕迹时的条件反射,甚至恍惚回到了前世——这个时候,至少有一桶泡面吃啊,不要葱香的。
阎王爷听完,表情纹丝不动,也没表示认可或否定。
他只是极其细微地点了下头,目光再次扫过凌析:一个看起来年纪不大、面黄肌瘦的青年,穿着洗得发白打补丁的旧衣,在能把人冻死的寒风里翻尸体,还能精准分析尸表痕迹……
他旁边的年轻衙役则是一脸“这小子怎么懂这个?还说得像模像样?”的懵逼表情。
“尸体带回刑部。”阎王爷终于发话,结束了这诡异的沉默。衙役们立刻应声,七手八脚地重新卷好草席。
凌析欲言又止止言又欲——尸体不是这么带的啊!
但她这次学聪明了,反正跟她没啥关系,绝不多一句嘴!
那位阎王爷转身欲走,脚步顿了一下,也没回头,像是自语,又像是公事公办地陈述一个事实:“这附近……饿死的人不少。”
凌析怔住。
没头没尾的一句。什么意思?同情她?还是警告她别在这儿“觅食”了?
紧接着,他那特有的平板无波的声音再次传来,像甩下一个通知:“若想正经找口饭吃,看你还有点眼力,”他短暂地组织了一下语言,似乎不太习惯这种“建议”,“刑部物验房在招工。”
说完,也不等凌析反应,他便大步流星地带着属下没入黑暗,只留下“嘎吱嘎吱”的踩雪声。
寒风呼啦啦刮过坟头,卷起几张破纸片子。
凌析站在原地,冻得鼻涕都快成冰柱了。
刑部物验房?听起来……好像还算职业对口?
她抱着手臂搓了搓,试图汲取点可怜的热量,目光下意识地在乱石杂草间逡巡,想找个背风处缓缓冻僵的脚。
突然,她的视线被不远处一块半埋在地里、沾满污泥的木板吸引了。
那木板斜插着,半截露在外面。
出于某种诡异的直觉,她挪过去,费力地把它拖出来。
木板翻转过来——月光下,“刑部招录杂役”几个歪歪扭扭的大字映入眼帘,底下还画了个潦草的、指向刑部方向的箭头。
凌析盯着这张本该贴在衙门口或市集、却惨遭遗弃在乱葬岗冻土里的招聘启事,那点刚刚因“对口工作”而燃起的小火苗,“噗”一声被这离谱的现实浇熄了大半。
她嘴角抽搐,冻得发紫的嘴唇里,幽幽飘出几个字:“……呵,招工告示贴这儿?怎么,准备从乱葬岗就地招俩尸体回去……无偿加班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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