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将刘家大院和外面的原野裹得严严实实。白日的厮杀声渐渐平息，只剩下墙头上偶尔传来的巡逻脚步声，和远处王老虎营地隐约的灯火，透着一股不安的寂静。
刘江没有睡。他坐在箭楼里，借着一盏油灯的光，看着墙上的防御图，手指在西南角那个被烧毁的缺口处轻轻摩挲。白日的惨烈还在眼前，他知道，王老虎绝不会善罢甘休。白日强攻损失太大，夜里，他很可能会来偷营。
“赵大哥，”刘江对着外面喊道，“按咱们白天说的，暗哨都布好了？”
赵忠从阴影里走出来，身上的甲胄还没卸，脸上带着疲惫，眼神却很亮：“都布好了。墙根下藏了八个弟兄，东南西北各两个，都是最机灵的；外面那片小树林里，也放了两个暗哨，带了狗，稍有动静就能察觉。”
“灯笼和火把呢？”
“每隔五步挂一个灯笼，墙根下堆了干柴，随时能点燃。”赵忠道，“弓手队分了两班，一班守着箭楼，箭上弦，随时能射；一班在墙后休息，听到动静立刻能起来。”
刘江点了点头：“小心些。王老虎白天吃了亏，夜里肯定想搞偷袭，说不定会从咱们防备最松的地方下手。”
深夜三更，万籁俱寂。连风都停了，只有虫鸣偶尔响起，更显得四周安静得可怕。
墙根下，一个暗哨缩在阴影里，眼睛警惕地盯着外面的黑暗。他叫狗剩，就是之前去县城探查消息的那个流民，此刻手里握着一把短刀，呼吸放得极轻。白日里看到那么多弟兄战死，他心里憋着一股劲，恨不得亲手杀几个流寇。
突然，他听到远处传来极轻微的“沙沙”声，像是有人在踩落叶。狗剩立刻竖起耳朵，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
黑暗中，隐约有十几个黑影，正猫着腰，朝着护城河的方向移动。他们脚步很轻，手里扛着简陋的木板，显然是想悄悄填沟，然后架云梯。
是流寇！夜袭来了！
狗剩没有立刻大喊，而是从怀里掏出一个小小的铜哨，放在嘴边，轻轻吹了一声——“嘘……”
哨声很轻，却像一道电流，瞬间传遍了整个大院。
几乎在同时，小树林里的暗哨也发现了动静，一声低沉的狗吠划破夜空。
“来了！”箭楼上的刘江猛地站起身，对着外面大喊，“点燃火把！弓手队，瞄准黑影！”
“点火！”赵忠的吼声在院墙上回荡。
早已准备好的干柴被点燃，熊熊火焰瞬间腾起，照亮了墙根下的一切。挂在墙上的灯笼也被同时点亮，光芒四射，将护城河对岸的黑影照得清清楚楚。
那些偷偷靠近的流寇，没想到会被发现，更没想到对方早有准备，顿时慌了神。
“射！”张猎户大吼一声。
箭楼上的弓手同时放箭，箭矢带着锐啸，在火光中划出一道道残影，精准地射向黑影。
“啊——！”几声惨叫响起，冲在最前面的几个流寇中箭倒地，木板掉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他娘的！被发现了！撤！”领头的流寇低吼一声，转身就想跑。
“想跑？没那么容易！”赵忠提着刀，对着墙下大喊，“滚木！礌石！给老子砸！”
墙根下的工程队早就准备好了，听到命令，立刻推倒滚木、扔下礌石。木头和石块在火光中翻滚着，砸向沟对岸的流寇，又有几个流寇被砸中，惨叫着倒地。
剩下的流寇吓得魂飞魄散，哪里还敢停留，连滚带爬地往后逃，很快就消失在黑暗中。
墙头上，灯笼和火把的光芒依旧明亮，映着护卫们警惕的脸。
“追吗？”王二提着刀，喘着粗气问。
刘江摇了摇头：“不用。他们是来偷袭的，人不多，吓退就行。穷寇莫追，小心有诈。”他看向狗剩藏身的方向，“狗剩，做得好！回头赏你半斤肉！”
墙根下的狗剩听到夸奖，咧开嘴笑了笑，又立刻缩回去，继续警惕地盯着黑暗。
赵忠让人下去清点，流寇留下了五具尸体和几块木板，还有十几支掉落的箭。
“少爷，您料得真准。”赵忠走到箭楼，佩服地说，“王老虎果然想夜袭。”
“不是我准，是他急了。”刘江看着远处王老虎营地的方向，那里的灯火似乎晃动了一下，“白日强攻损失那么大，他肯定想速战速决，夜袭是他唯一的机会。”
“那接下来……”
“加强警戒。”刘江道，“告诉弟兄们，别放松。这次没成，王老虎说不定还会再来一次，或者……明天白天，他会更疯狂。”
夜，再次恢复了寂静，但这一次，没人敢掉以轻心。墙头上的灯笼和火把依旧亮着，像一双双警惕的眼睛，盯着黑暗深处。护卫们轮流巡逻，弓手们依旧守在箭楼，箭上弦，刀出鞘。
刘江站在箭楼，望着远处的黑暗，心里清楚，夜袭只是插曲。真正的硬仗，还在明天。
但他看着墙下那些明亮的火把，看着弟兄们坚定的眼神，心里却踏实了不少。
有备无患。
只要他们始终保持警惕，就不怕王老虎的任何手段。
夜色渐深，火把的光芒在风中摇曳，映着刘家大院的高墙，像一座在黑暗中坚守的孤岛，顽强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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