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陲孤影
华夏西南边陲,瑞丽市。
夜幕下的“凛冬”拳馆,招牌老旧,霓虹灯坏了一半,只能模糊地映出“冬”字。馆内,汗水与消毒水的气味混杂,伴随着拳头击打沙袋的沉闷声响,规律得如同心跳。
江凛赤着上身,古铜色的皮肤上布满了新旧交错的伤疤,在昏黄的灯光下宛如一幅狰狞的地图。他的动作简洁、高效,每一拳都蕴含着爆炸性的力量,仿佛面前的沙袋是不共戴天的仇敌。汗水从他线条硬朗的下颌滴落,砸在陈旧的地板上,晕开小小的深色痕迹。
几个学员敬畏地看着他,不敢上前打扰。在他们眼中,这位江教练沉默寡言,身手恐怖得不像正常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总像是结着一层化不开的寒冰。
只有江凛自己知道,这日复一日的击打,是为了耗尽体力,换取几个小时的安眠。否则,那些硝烟、枪声、战友临死前的呼喊,就会如潮水般涌入梦境,将他反复拖回那片无法醒来的血色炼狱。
“今天的训练到此为止。”江凛停下动作,声音沙哑,不带丝毫感情。学员们如蒙大赦,迅速离去。
拳馆重归寂静。江凛走到窗边,看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和霓虹闪烁的街道。这里的喧嚣与和平,与他记忆中的战火与死寂格格不入。他拿起毛巾,用力擦拭着脸颊和胸膛,一道从锁骨延伸至腹部的巨大疤痕在肌肉贲张的躯体上格外显眼。那是最后一次境外任务留下的纪念,也几乎是他的墓碑。
就在他准备关门歇业时,挂在门廊下的一个不起眼的风铃,发出了极其轻微、并非被风吹动的特定频率的颤音。江凛的动作瞬间僵住,瞳孔微缩。
这个频率……属于一个早已被他封存的世界。
国安总局地下,“深渊”指挥中心。
林深面前的屏幕上,正显示着江凛的绝密档案。档案照片上的江凛,眼神锐利如鹰,充满野性与力量,与现在拳馆里那个暮气沉沉的男人判若两人。
【江凛,前“龙焱”特种部队指挥官,代号“凛冬”。参与并主导十七次境外重大特殊行动,评估等级:绝密。因三年前“断刃”行动重大失利,身心遭受不可逆创伤,主动申请退役并接受记忆模糊化处理……】
“记忆模糊化……”林深轻声自语,手指划过屏幕上“断刃”两个字。他知道,那种程度的创伤和愧疚,所谓的模糊化处理,效果恐怕极其有限。那些记忆不是被删除了,只是被埋藏得更深,化作了日夜啃噬他灵魂的毒虫。
他拿起一个加密的卫星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
“目标状态如何?”林深问。
电话那头传来冷静的汇报:“目标在瑞丽市开设一家拳馆,深居简出,无异常社交。但根据远程生理监测数据,他每晚的皮质醇水平峰值异常,ptSd症状未见缓解。另外,我们观察到他有持续的、高强度的自我体能惩罚行为。”
“找到他,把‘钥匙’给他。”林深深吸一口气,“注意方式,他不是犯人,是我们的同志,是……曾经的英雄。”
“明白。”
林深挂断电话,目光再次落在那份档案上。他知道,自己正在做的,是重新撕开一个英雄尚未愈合的伤口,把他拖回他最想逃离的地狱。但“潘多拉”的魔盒已经开启,他们没有选择。华夏需要“凛冬”,需要他那柄足以斩断时空黑手的利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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拳馆的门被轻轻推开,挂在门上的铃铛发出正常的脆响。
一个穿着普通冲锋衣,身材精干,面容平凡得扔进人海就找不到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他手里拿着一个黑色的防水文件袋。
“打烊了。”江凛头也没回,声音冰冷。
“不打拳,找人。”来人的声音同样平静,带着一种经过特殊训练的不急不缓。
江凛缓缓转过身,目光如冰冷的刀锋,刮过对方的脸。他在这人身上嗅到了同类的气息——那种隐藏在平凡外表下,经过千锤百炼的危险气息。他的肌肉微微绷紧,进入了戒备状态。
“找谁?”
“找‘凛冬’。”来人直视着江凛的眼睛,毫不避讳那足以让普通人胆寒的目光。
空气仿佛凝固了。江凛的眼神骤然变得更加锐利,整个拳馆的温度似乎都下降了几度。
“这里没有‘凛冬’,只有一个叫江凛的拳馆老板。你找错地方了。”他下了逐客令。
来人没有离开,反而上前几步,将那个黑色的文件袋放在了沾满汗渍的拳台边缘。
“有人托我把这个交给您。他说,您看过之后,自然会明白。”
江凛没有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又看了看那个文件袋。那里面,仿佛散发着不祥的气息。
“拿走。”
“我的任务只是送达。”来人微微颔首,竟真的不再多言,转身便走,如同他来时一样悄无声息。
门被重新关上,拳馆里只剩下江凛粗重的呼吸声。他的目光死死锁定在那个黑色文件袋上,内心涌起一股强烈的不安和……一丝被他强行压制的、对过往的悸动。
他告诉自己不要碰它,让过去的彻底过去。他好不容易才在这边境小镇找到一丝虚假的平静。
然而,一种莫名的力量,还是驱使着他,一步步走向拳台。
他拿起文件袋,很轻。撕开密封条,里面只有薄薄的一张纸。
那是一份高度简化的行动简报影印件,标题是:【“断刃”行动最终人员名单及状态确认】。
他的目光扫过那些熟悉的名字,大部分后面都标注着【确认阵亡】或【因伤退役】。直到最后一个名字,也是他三年来最不敢直视的名字——
【赵锐,代号“磐石”。状态:失踪(高度疑似被俘或已牺牲)。最后信号消失坐标:北纬xx°xx′,东经xx°xx′……】
在状态栏的旁边,有人用红色的笔,狠狠地画上了一个巨大的问号,和一个触目惊心的箭头,指向简报空白处打印出的另一行小字:
【“潘多拉”已启动,历史需守护。‘凛冬’,归队!】
“赵锐……”江凛的喉咙里发出一声近乎野兽受伤般的低吼。那个和他背靠背战斗了无数次的兄弟,那个在他怀里断气时还让他快走的战友……竟然不是确认牺牲,而是……失踪?疑似被俘?
三年来刻意筑起的心理堤坝,在这一刻被汹涌的记忆洪流冲得粉碎。爆炸的火光,赵锐染血的脸,敌人狰狞的笑容,以及那份任务失败后无尽的悔恨与自责,如同无数把钝刀,再次切割着他的神经。
他的手因用力而指节发白,那张薄薄的纸在他手中剧烈颤抖。
他猛地抬头,看向窗外陌生人消失的方向,眼中不再是冰冷的死寂,而是燃起了压抑已久的、熊熊的复仇火焰和某种被重新点燃的使命。
他死死攥紧了那份染着无形鲜血的简报,仿佛要将它嵌入自己的骨血之中。对着空无一人的拳馆,也对着那个沉睡了三年的自己,用一种沙哑却无比坚定的声音,一字一顿地说道:
“老伙计,看来我们的战斗……”
他顿了顿,眼中最后一丝迷茫被彻底驱散。
“……还没结束。”
(第二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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