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从朝雏回来,玲华就拖着仁说要去光正都的灯会——「正好赶上季节,」她补了一句,好像季节该听她调度,而不是反过来。
这座临河之城早已披上节庆的衣裳。灯笼漂浮在水面,宛如一条散开的银河,金光点点映在黑水之上,每一簇火焰都是被放飞的愿望。焰火在屋顶上空绽开炸响,流光泻下庙檐与漆桥。笛声穿梭在小贩的吆喝和木屐的噼啪声里,烤串的烟气与河风缠绕。
仁在人群挤迫中走到栏杆边,扶着呼吸。他原本该觉得陌生,却没有。烤鱼和甜酒的气味勾起某种很深的记忆——东京的夏日祭典,摊位热气扑面,烟火点亮前的短暂静默。他几乎能听见地铁列车轰鸣而过,能感觉到雨丝打在脸颊。短短一瞬,时间折叠。他既在过去,也在此刻。
「仁君。」
他转过头。玲华已先下了十几级台阶,朝河岸走去。有那么一瞬间,他差点没认出她——不是因为人群,而是因为她选择让自己看起来「几乎是人类」。
黑色振袖和服依然无瑕,丝绸在灯光里泛着柔和波纹,但象征黑曜的金色纹章不见了;她褪去了那些徽记,只留下纯粹的夜色。周身的压迫感不见了,她收起了让凡人双膝发软的威压。甚至连眼睛也不同了——不再是紫色的冷光,而是温润的茶色,像谁的姐姐,谁的初恋,像雨伞下偶然邂逅的人。
人们仍在看她。你若看见女神般的容貌走在街上,也会忍不住盯着。但再没有人匍匐于地。城市呼吸。
「你的眼睛——」
「只是幻术,」她笑道,「还是说,你更希望我吓到他们?」
「今晚别。」
「今晚别,」她学着重复,嘴角的弧度让仁心口微微一软。
他们走过窃窃私语与侧目的街巷,来到河边。小舟轻轻撞击木桩,发出空洞的声响。一个摆渡人蹲在船里,用葫芦舀水。抬头看见玲华,他差点一屁股栽进河里。
玲华抬了抬扇子:「这船,我们借用一下。」
摆渡人喉咙里挤出一声介于允诺和祷告之间的怪音。仁踩上船帮帮忙稳住,却迟疑地问:「要……付钱吗?」
玲华从袖中滑出两枚银钱,不看便抛进摆渡人手里,嘴角笑着打趣道:「我也许是个祸害,仁君,但不是贼。」
「那算进步吧,」仁脱口而出,这次却没害怕自己会惹怒她,反而真心想说。他顿了顿,又轻声道:「谢谢你。」
「谢我什么?」她落座时动作从容,缓缓整理好宽袖,仿佛天生就是这条船的主人。
「……谢你一直在努力变好。」
有几个路人被这句话吸引,忍不住回头。玲华抬眼看向他,脸上闪过一丝浅淡的讶异。
「变好,」她轻轻咀嚼这个词。
「你虽然有时还是有点吓人,」仁撑起船桨,动作有些笨拙,「可你已经很久没有伤过人了。我注意到了……很感激。」
「本宫不是答应过你,」她有点骄傲的说道,「而且我也喜欢你注意到。」
船身一晃,离岸而去,缓缓滑入河水的暗流。灯笼顺势靠来,又轻轻散开,仿佛行礼。岸边的喧嚣渐渐退成闷声轰响。夜风拂面,水面托起城中的火光,如同伸手可触的银河。
玲华凝视他划桨的动作,忽然用扇沿轻轻抵唇,开口:「今天早些时候,你叫了我一个名字。」
仁手一抖,桨头在水面刮出一个没用的弧:「我——」
「『小玲』,就跟我们以前一样。」她轻声念出,好似把一颗光亮的石子翻在手心。「你喊得很快,好像自己都不确定能不能喊。」
「那是口误。」
她身子轻轻前倾,最靠近的灯笼正好照亮她的唇,如漆般红润。「那就再口误一次。」
仁死盯着下一个桥墩,拼命维持划桨的节奏:「当时一下子……我慌了。」
「你慌的时候,舌头反而顺着心底跑了出来,」她低声道,「真是……有趣呢。」
「你在取笑我。」
「当然。」她扇子一晃,懒洋洋,「不过,本宫喜欢。」
仁想忍住笑,却还是没忍住:「你才不会喜欢呢。」
「我会的,」她低声答,「再说一次吧。灯笼都在看,让我也有点……害羞。」
「你不会害羞。」
「不会,」她笑意更深,「但让你以为我会,这感觉……还挺好。」
仁清了清嗓子,把小舟撑过两条挤满看烟火的船。船上孩子向他们挥手,玲华只抬起两指回应,那孩子立刻呆住,张口合不拢,仿佛受了某种赐福。
他们漂入一片空荡水面,四周船群散开,留下一小片静谧。水流温和。仁收了桨,船发出轻微的「吱呀」声,像松了口气。
「所以,」玲华开口,「我们从朝雏回来,闯了一关,活了下来。现在该玩一玩。」
「还得吃点东西,」仁补了一句,脑海里忽然强烈浮现出鲷鱼烧的味道。「说不定还能来点甜的。」
她的眼睛在灯光里微微变亮,由褐转琥珀:「你还记得。」
「当然记得。」
「那就说出来。把整个回忆说完,算是个考验。可别出错, 我记忆很好的。」她的折扇举起,像是笔尖。
仁闭上眼,让河水轻轻摇晃自己回到过去。「夏天,」他说,「我们还在东京的时候东京。你当时很烦躁,因为补习拖得太晚,我说要不翘掉吧,结果还是硬撑完了。出来的时候热得像两颗蒸包子。河边正好有祭典——」
「灯笼。」她低声补了一句。
「对,灯笼,」他点头,「你要去捞金鱼,我盯着鲷鱼烧摊。结果我没忍住,一口咬下去烫到舌头。你笑了我整整三条街。」
「你那时候的表情,真的笑死人了。」玲华说,眼角的纹路柔和了一瞬。「还装得好像那烫伤很英勇。」
「那本来就是,」仁一本正经,「一处高贵的伤。」
她笑了。不是那种用来伤人的冷笑,而是小小的、突然的、很人性的笑。笑意像火花一样穿过他。那一刻,河流又成了隅田川,古老的桥在眼前铺开,夜色披着霓虹作第二层皮肤。两个世界自然地编织在一起,而这条辫子紧紧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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