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国种子扎根的刺痛感与信仰之书纹路蔓延的灼热感，几乎在同一瞬间贯穿了林小满的意识。
那片承载着二级数据库（L2数据库）的老旧城市影像，在他精神深处轰然洞开，仿佛一片等待播种的处女地，而他的神国就在此奠定了第一块基石。
愿力值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暴涨，冲刷着他每一根精神末梢。
然而，这股狂喜未能持续一秒。
整个灵境云的底层结构，这片由无数数据流构成的深海，开始剧烈震荡。
苏昭宁的虚拟形象在他面前疯狂闪烁，构成她身体的光粒子正在高速逸散，声音也带上了撕裂般的电流杂音：“警告！‘原初格式化’已启动，倒计时——95小时59分58秒！造物主将二级数据库（L2数据库）判定为最高威胁等级的‘情感病毒源’，正在通过‘记忆清除协议’，联动现实世界所有终端执行强制净化！”
她的语气凝重到极点，每一个字都像一块冰砸在林小满心头：“周明远已被授予最高执行权限，成为地面执行官。他的第一刀，就砍向了‘旧人类记忆集市’！”
林小满猛然睁开双眼，意识从数据之海瞬间抽回现实。
刺眼的阳光和嘈杂的人声灌入耳中，他看到的世界，正在验证苏昭宁的警告。
这里是人工伊甸园的边缘地带——“锈市”。
由废弃的星际运输舱和集装箱胡乱拼接而成的巨大地摊区域，是基底人类最后的自由交易地，也是他贩卖“记忆芯片”的根基所在。
而此刻，这片混乱而充满生机的土地，正被一群沉默的清道夫肃清。
他们穿着统一的灰色制服，眼神空洞，瞳孔中闪烁着冰冷的蓝色光芒，如同没有灵魂的“群体意识傀儡”，机械地驱赶着摊贩，没收所有被判定为“违禁品”的记忆载体。
高台上，周明远负手而立。
他脸上佩戴的算力增强器镜片上，正不断跳动着下方人群的整体情绪曲线——愤怒、恐惧、迷茫，所有负面情绪都被量化为冰冷的数据。
他身旁，议会最高人工智能「盖亚」的全息投影缓缓浮现，那张由亿万数据流构成的中性面孔毫无波澜。
“根据共识网络第七号修正案，”盖亚用毫无起伏的电子音宣布，“所有包含非标准化情感参数的记忆信息载体，均被判定为污染社会心智模型的冗余信息，应立即予以清除。”
周明远接过话头，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整个锈市，冷酷如霜：“明天正午十二时，启动‘记忆净化计划’。将从锈市开始，对首批三百名‘记忆沉溺者’进行强制净化。”
人群中爆发出惊恐的骚动。
净化，就是彻底格式化大脑中关于“旧时代”和“个人情感”的记忆区，将一个活生生的人，变成一个绝对服从、绝对理性的“标准公民”，也就是那些蓝眼睛的傀儡。
林小满混在人群中，心沉到了谷底。
他袖中的手指轻轻触摸着手腕，那里，信仰之书的纹身正散发着微不可察的热量，一行信息悄然浮现：“检测到大规模压抑状态下的愿力场，可尝试发动‘意识共鸣’进行反向激发。”
但他不敢轻举妄动。
苏昭宁的警告言犹在耳：一旦在现实世界暴露神国连接的痕迹，造物主将无视任何规则，直接锁定他的物理坐标，进行“根除”级别的打击。
当晚，锈市陷入一片死寂。
林小满在自己那个用破旧运输舱改造的摊位后，悄悄取出一枚芯片，插入一个老式的便携播放器。
播放器没有外放声音，而是通过微型信号发射器，将一段音频以极低功率扩散出去。
那是一段“母亲哄睡录音”的记忆片段，沙哑的呢喃中夹杂着老式摇篮曲的杂音和电流声。
几名巡逻的“群体意识傀儡”路过他的摊位。
起初，他们步伐整齐划一，面无表情。
但当他们进入那段音频的微弱覆盖范围时，脚步几乎同时出现了一丝难以察觉的迟滞。
其中一个傀儡的身体微微一颤，蓝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挣扎，他无意识地捂住头，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破碎的音节：“……妈……妈？”
林小满心头剧震！
他立刻切换了芯片，换上了一段“放学路上踩水坑”的记忆片段。
没有声音，只有纯粹的、欢快的意识流。
同时，他小心翼翼地催动了一丝愿力，将其打散成最微小的颗粒，混入空气中，作为这些记忆情感的增幅器。
奇迹发生了。
越来越多路过的傀儡停下了脚步，他们空洞的眼神中开始出现波动，仿佛结冰的湖面裂开了缝隙。
有人茫然地抬起手，看着自己的掌心。
有人嘴角抽动，眼角竟然缓缓滑下了一滴泪水。
林小满瞬间明白了：这些被“优化”过的人类，并非被彻底删除了记忆，那些最深刻的情感烙印只是被强大的计算力压制在了意识的最底层！
只要用足够真实的、高浓度的情感频率去共鸣、去唤醒，就能让他们短暂地挣脱集体意识的控制！
次日正午，阳光炙烤着锈市的金属地面。
周明远率领着上百名傀儡准时抵达，盖亚的巨大投影悬浮在半空，如同审判的神只。
“净化程序，启动。”
随着盖亚冰冷的声音，一道无形的“意识压制波”如涟漪般扫过全场。
所有被点到名的三百人瞬间眼神涣散，而那些傀儡则齐刷刷地抬起头，用同一个频率高声呼喊：“记忆是垃圾！情感是负担！清除冗余！迎接新生！”
声浪汇聚成一股强大的精神冲击，让周围的普通人感到阵阵眩晕和恶心。
就在这时，林小满猛地跃上自己的摊位，一把扯下右臂的外衣。
手腕上，那卷古老的书卷纹身在无人可见的层面，绽放出一圈微光。
他用尽全身力气，对着下方被压制的人群大声嘶吼：“你们真的都忘了吗？是谁在你们摔倒时给你们擦过眼泪？是谁在下雨天撑着伞在校门口等你放学？这些不是垃圾数据，是我们活过的证据！”
话音未落，他将早已准备好的十枚记忆芯片同时插入一个经过改装的大功率播放器！
愿力值如决堤的洪水，轰然爆发！
刹那间，无数记忆的碎片被愿力增幅，化作一场精神风暴席卷全场！
清脆的“放学铃声”、冬夜里“糖炒栗子的香气”、车站月台上“父亲的背影”、恋人第一次牵手时指尖的温度……这些最朴素、最真实的情感洪流，如同一万根钢针，狠狠刺入在场每一个人的意识深处！
“啊——！”
被压制的人群中，有人抱头发出痛苦的尖叫。
那些傀儡更是首当其冲，整齐的阵列瞬间崩溃，他们眼中的蓝光疯狂闪烁，许多人像喝醉酒一样东倒西歪，有人跪在地上，哭喊出早已被尘封的亲人的名字。
“二级协议启动！强行格式化区域内所有异常意识！”盖亚的电子音第一次带上了一丝急促。
天空中的蓝光陡然增强了十倍，化作实质般的光柱，当头罩下，要将这片刚刚燃起的反抗火苗彻底碾碎！
千钧一发之际，林小满身前的空间毫无征兆地撕裂开一道口子！
苏昭宁的数据体从中踉跄而出，她的银发已然灰白，淡蓝色的眼瞳布满了裂纹。
她没有看林小满，而是张开双臂，义无反顾地迎向了那股记忆洪流，将自己即将崩解的意识完全注入其中。
“用我的存在……做你的中继站——”她的声音在林小满的脑海中响起，带着决绝的意志，“把这些记忆，传得更远！更远！”
在成为愿力增幅器的瞬间，她银白的长发迅速化为飞灰，剔透的眼瞳彻底碎裂成无数光点。
“别让他们……忘记……触碰的……温度……”
她最后一句话消散在风中，整个数据体轰然崩解，化作漫天飞舞的光屑。
全场死寂。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人群里，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妇人颤抖着举起手中一枚老旧的黄铜怀表，用带着哭腔但无比清晰的声音说：“这是我丈夫……牺牲前留给我的。它不是垃圾。”
“砰！”一辆医疗车的门被踹开，沈清棠带着几名助手冲了出来，她将一管琥珀色的药液狠狠扎进一个刚刚倒地的反抗者手臂中，大喊道：“这是抑制神经控制的拮抗剂！是传统的分子药物，不是狗屁的纳米程序！”
【信徒+57。】
【愿力值突破100,000——神国权能【使徒印记·共鸣增幅】已激活。】
林小满双膝一软，跪倒在摊位上。
他伸出手，在那漫天消散的光点中，仅仅握住了一缕苏昭宁残留下的、最微弱的数据丝线，它像一根冰冷的蛛丝，轻飘飘地搭在他的掌心。
他低下头，对着那缕微光，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低语。
“……我们不会删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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