浓得化不开的黑暗,带着陈年血腥和霉菌的恶臭,死死捂住了口鼻。
粘杆处的牢房,深埋地底,连风都透不进一丝。
唯一的光源,是墙壁高处一个巴掌大的气孔,吝啬地漏下几缕惨淡的微光,勉强勾勒出牢笼铁栅的狰狞轮廓。
乔引娣蜷缩在冰冷的稻草堆上,每一次呼吸都扯动着左肩的伤口,那七星烙印在阴湿的寒气里,如同七根冰冷的针,持续不断地往骨头缝里钻。
被粗暴撕扯的衣物勉强裹身,肩头渗血的布条早已板结发硬。
她闭着眼,试图隔绝这令人窒息的绝望,脑海里却反复灼烧着那卷被塞入布囊、扉页染血的《金刚经》,还有胤禵孤立滴血、冰封般的眼神。
“哐当——!”
沉重的铁锁被粗暴打开,铁栅门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光,刺眼的光,猛地涌入!不是天光,是两盏白惨惨的气死风灯,被两个面无表情的番子高高挑起,将狭小的牢房照得如同白昼鬼域。
一个人影,逆着光,堵在门口。精悍的身形,半张毫无表情的铁面具,正是景陵见过的“甲七”!
他鹰隼般的目光,穿透刺目的灯光,精准地盯在乔引娣身上,尤其是她狼狈不堪的左肩。
“拖出来。”甲七的声音平淡无波,却比地底的寒气更刺骨。
不容挣扎,两名番子如拎小鸡般将虚脱的乔引娣架起,拖出牢笼。
冰冷的石阶蜿蜒向上,每一步都踏在未知的恐惧上。她被粗暴地按坐在一张硬木凳上,凳子对面,是一张光秃秃的木案。
甲七踱步到案后,阴影笼罩着他半张铁面。
“乔引娣。”
甲七开口,没有废话,“养心殿丹炉炸了,先帝…龙驭上宾。就在你离宫之后,就在你肩头烙上这鬼东西之后。”
他指尖隔空点了点她的左肩,声音陡然转厉,如同冰锥破空,“说!谁让你干的?老十四?还是…八爷的阴魂不散?!”
“没有…奴婢没有!”
乔引娣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哭腔,却异常清晰,“奴婢只是奉旨去景陵…奴婢什么都不知道!那烙印…是意外!是帕子起的火…”
“意外?”
甲七发出一声极轻的嗤笑,像毒蛇吐信,“西华门递裘衣是意外?景山古道帕子起火是意外?肩胛骨烙上北斗七星是意外?养心殿丹炉在你离宫后炸了,也是意外?!”
他猛地俯身,铁面具几乎贴上乔引娣惨白的脸,冰冷的气息喷在她脸上,“这世上,没那么多意外!说!谁指使你的?用了什么妖法?!”
“没人指使!没有妖法!”
乔引娣被那迫人的气势压得几乎窒息,泪水在眼眶里打转,却倔强地不肯落下,“奴婢对天发誓!若有半句虚言,天打雷劈!”
“天?”
甲七直起身,声音里充满了刻骨的讥讽,“天管不了粘杆处的事!”
他不再看她,从案下抽出一个扁平的、包裹着明黄绸布的硬匣。
他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谨慎,解开绸布,露出一份折叠整齐的旧文书。文书纸张泛黄,边缘磨损,显然年代久远。
甲七将文书在案上缓缓摊开。乔引娣的瞳孔骤然收缩!
那是一份奏折!字迹清晰,是臣子的奏报。但最刺眼的,是朱批!
鲜红刺目的朱砂,力透纸背,在奏折末尾批了一个巨大的字!那字笔画虬结,杀气腾腾,带着一股恨不得将纸戳穿的狠厉!
“剐”!
一个血淋淋的“剐”字!如同地狱的判词,狠狠地砸进乔引娣的眼底!
“认得这字吗?”
甲七的声音如同冰冷的铁器在石头上摩擦,“认得这笔迹吗?”
乔引娣浑身一颤!她怎能不认得?!那笔锋的转折,那撇捺的力道,那力透纸背的狠绝…分明是雍正亲笔!是他在暴怒时才会写出的字!
“这是当年年羹尧旧部为其求情的折子。”
甲七的手指,如同毒蛇的信子,缓缓抚过那个狰狞的“剐”字,“先帝御笔朱批——剐!知道‘剐’字怎么写吗?一笔一划,都带着三百六十刀的腥气!”
他猛地抬头,目光再次锁死乔引娣,“现在,告诉我,你肩上的烙印,你离宫后的‘意外’,跟这个‘剐’字背后的怨气…有没有关系?是不是…有人想用同样的法子,把先帝也‘剐’了?!”
这诛心的联想,如同淬毒的冰锥,狠狠扎进乔引娣的心口!她惊骇欲绝:“不!不是!皇上待奴婢…奴婢绝无此心!这…这跟奴婢无关!”
巨大的恐惧让她下意识地身体前倾,双手撑在冰冷的案沿,试图辩解。
就在她双手按上案面的瞬间——
“啪嗒。”
一滴冰冷的汗珠,从她因恐惧和虚弱而毫无血色的额角滑落,不偏不倚,正正滴落在那个巨大“剐”字旁边,一滴早已干涸凝固的、深褐色的旧墨渍上!
甲七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引,瞬间聚焦在那滴新落的汗珠上!
诡异的事情发生了!
那滴汗珠浸润了干涸的旧墨渍,那片深褐色的墨迹,竟在汗水的浸润下,如同活物般,迅速晕染开!
更令人毛骨悚然的是,在汗水的边缘,那原本深褐的墨色褪去,竟缓缓地、清晰地显露出两个暗红色的、仿佛用鲜血写成的字迹!
“救我”!
两个扭曲、挣扎、仿佛带着无尽痛苦的血字——“救我”——赫然出现在“剐”字的旁边!
“呃?!”
甲七那铁面具下唯一露出的眼睛,瞳孔骤然缩成针尖!
他猛地抬头,死死盯住乔引娣,那眼神里充满了极度的震惊、暴怒和一种被愚弄的疯狂!“这墨里…你动了什么手脚?!”
乔引娣也惊呆了!她看着那凭空出现的血字,脑中一片空白!这不是她!她什么都没做!
“是…是汗…我的汗…”
她下意识地喃喃,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汗?”
甲七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如同夜枭,“什么汗能化出‘救我’血字?!妖女!你果然有鬼!”
他猛地一拍桌案,震得那染血的奏折都跳了起来!“来人!给我…”
他的怒吼戛然而止!
就在他拍案震起奏折的瞬间,借着惨白灯光的角度变换,乔引娣的视线无意中扫过奏折上那巨大的“剐”字中心——一点凝聚得最厚、最深、几乎将纸张浸透的朱砂墨点!
那墨点的中心,在灯光斜射下,竟反射出一星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规整的金属冷光!
那形状…赫然是一个极其微小的、规则的六边形凹孔!如同…某种精密锁具的锁孔!
六棱锁孔?!
这个念头如同闪电劈入乔引娣混乱的脑海!但这惊鸿一瞥的发现,瞬间被甲七更狂暴的怒吼淹没!
“——给我上拶指!”
甲七的咆哮如同受伤的野兽,彻底撕破了地牢的死寂,“我倒要看看,是你的骨头硬,还是这‘剐’字背后的怨气硬!”
“撬开她的嘴!挖出她背后的主子!还有这‘救我’血字,到底是谁在求救?!”
喜欢她跪在龙椅旁请大家收藏:(m.shuzongxs.com)她跪在龙椅旁书纵小说更新速度全网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