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愈发深沉,医棚内的烛火将两人的身影拉长,投在微微晃动的帐布上。地上两具幽冥殿杀手的尸体已被沈墨用草席简单覆盖,暂时隔绝了那令人不适的死亡气息。空气中弥漫着七星海棠解药残留的清香,混合着淡淡的血腥,构成一种奇异而矛盾的氛围。
那名崆峒弟子在吐出蛊虫后,呼吸已趋于平稳,陷入深沉的昏睡。林清音仔细为他掖好被角,又探了探脉象,确认暂无性命之忧,这才真正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一旦松弛,强烈的疲惫感便如同潮水般涌来,她感到一阵眩晕,脚下微微踉跄。
一只手臂及时而稳固地扶住了她的腰。沈墨不知何时已站在她身侧,他的动作自然而然,仿佛本该如此。隔着薄薄的衣衫,他掌心灼热的温度清晰地传递过来,带着一种令人心安的力量。
“我没事,只是有些脱力。”林清音轻声解释,脸颊因这突如其来的亲密接触而微微发烫,却没有挣脱。他的怀抱带着夜风的微凉和他身上特有的清冽气息,奇异地驱散了她心头的寒意与后怕。
沈墨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走到医棚内唯一一张还算干净的木凳前,按着她的肩膀让她坐下。“休息。”他的命令简短而直接,金色的瞳孔在跳动的烛光下,注视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林清音顺从地坐下,仰头看着他。他玄色的衣襟上沾着夜露和些许尘土,下颌线条绷得有些紧,眉宇间残留着未散的杀意,但看着她的眼神,却异常专注。她心中微动,轻声道:“你也累了,坐下歇会儿吧。”
沈墨目光扫过四周,除了那张病床,并无其他坐处。他沉默地走到她身旁,背靠着支撑帐篷的木柱,抱臂而立,姿态依旧带着惯有的警惕,却将自己置于一个能随时应对任何来自帐外威胁的位置。“我守着你。”他低声道。
简单的三个字,却像一股暖流,悄然注入林清音的心田。她没有再劝,只是默默地从随身的药囊中取出一个白玉小瓶,倒出两粒朱红色的药丸,自己服下一粒,将另一粒递向沈墨。
“固本培元的,能缓解疲劳。”她看着他,眼神清澈,“你内力消耗也不小,又奔波了半夜。”
沈墨看着她递到眼前的药丸,和她那双映着烛光、带着不容拒绝的关切眼眸,微微怔了一下。他习惯了独来独往,习惯了受伤自己扛,习惯了不依赖任何人。这样直接的、柔软的关怀,对他而言,陌生而……令人无措。
他沉默片刻,还是伸出手,接过了那粒小小的药丸。指尖不可避免地触碰到她微凉的掌心,带来一阵细微的战栗。他将药丸放入口中,一股温和的药力随即化开,滋养着有些疲惫的经脉。
两人一时无话。医棚内只剩下烛火燃烧的轻微噼啪声,和彼此清浅的呼吸声。外面的营寨也渐渐彻底安静下来,唯有遥远的、规律的火把光芒偶尔掠过帐布,映出片刻的光影。
这份寂静并不尴尬,反而有一种劫后余生的宁静与祥和。他们刚刚共同经历了一场生死危机,此刻的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林清音靠在椅背上,微微闭上眼,感受着药力在体内化开,驱散着疲惫。她能感觉到沈墨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那目光不像平时那般冰冷锐利,而是带着一种沉静的、难以言喻的温度。
“那个杀手……”林清音忽然睁开眼,看向地上被草席覆盖的凸起,眼中闪过一丝疑虑,“他伪装成送药的弟子,时机抓得如此之准,仿佛知道你会离开,也知道我那时心神全在病人身上……”
沈墨金色的瞳孔微微收缩,寒光一闪。“联盟内部,有他们的眼睛。”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这不是猜测,而是基于无数次生死边缘历练出的直觉。
“还有那个崆峒弟子昏迷前的话,”林清音蹙起秀眉,“‘紫色的眼睛’……幽冥殿中,可有这般特征的人物?”
沈墨缓缓摇头:“未曾听闻。”他顿了顿,补充道,“要么是他濒死幻觉,要么……幽冥殿隐藏的力量,比我们知道的更深。”
这个认知让两人心头都蒙上了一层更深的阴影。敌人不仅在明处大军压境,更在暗处无孔不入。
就在这时,帐外传来一阵极其轻微、几乎与风声融为一体的脚步声。不是巡逻队那种规律的步伐,而是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与窥探。
沈墨周身肌肉瞬间绷紧,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目光锐利如刀,射向帐帘方向。林清音也立刻警觉起来,手下意识地摸向了装着银针的锦囊。
脚步声在帐外停顿了片刻,似乎是在倾听里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才渐渐远去,消失在夜风中。
“是敌是友?”林清音压低声音问。
沈墨凝神细听片刻,摇了摇头:“脚步虚浮,内力不深,不像是幽冥殿的杀手。或许是……好奇,或者别有用心的窥视。”联盟内部龙蛇混杂,有人对今晚医棚的动静产生好奇,或者受某些人指使前来打探,都不足为奇。
经此一扰,方才那片刻的宁静温情仿佛被打破了。林清音感到一阵寒意,下意识地拢了拢衣襟。
沈墨看着她细微的动作,沉默地解下了自己玄色的斗篷。他走到她面前,动作略显笨拙,却异常轻柔地将尚带着他体温的斗篷,披在了她的肩上。
斗篷很大,几乎将她整个人都包裹了进去,残留的他的气息和温度瞬间将她笼罩。那是一种混合着冷冽、血腥与淡淡皂角清气的复杂味道,并不好闻,却奇异地让她感到无比安心。
“谢谢。”林清音低声道,声音闷在斗篷的毛领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羞涩。她将自己往温暖的斗篷里缩了缩,只露出一张清丽的小脸,在烛光下显得格外柔美。
沈墨看着她这副模样,金色的瞳孔深处,仿佛有某种坚冰悄然融化了一角。他伸出手,似乎想碰碰她的脸颊,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许久,最终只是轻轻拂过她垂落肩头的一缕青丝,将那缕发丝温柔地掠到她耳后。
他的指尖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薄茧,擦过她敏感的耳廓,带来一阵细微的、令人心悸的酥麻。林清音身体微微一僵,脸颊瞬间飞上两抹红云,如同雪地红梅,娇艳不可方物。她垂下眼睫,不敢与他对视,心跳如擂鼓,在寂静的帐篷里清晰可闻。
沈墨看着她染上绯色的脸颊和微微颤抖的睫毛,喉结不自觉地滚动了一下。帐篷内的空气仿佛变得粘稠而温热,弥漫着一种无声的、悸动的暧昧。
“咳。”一声轻微的咳嗽从病床方向传来,打破了这旖旎的氛围。
两人如同受惊般迅速分开些许距离。林清音慌忙站起身,走到床边查看,掩饰着自己狂乱的心跳。沈墨也恢复了平日的冷峻,只是耳根处似乎也泛起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红。
那名崆峒弟子并未醒来,只是无意识地翻了个身。
虚惊一场。
林清音暗暗松了口气,却又隐隐有一丝失落。她背对着沈墨,假装整理药箱,平复着内心的波澜。
沈墨看着她纤细的背影,包裹在自己宽大的斗篷里,显得更加柔弱,需要呵护。他抿了抿唇,低声道:“天快亮了。你在此休息,我去外面守着。”
这次,林清音没有拒绝。她知道,有他在外面,她才能安心。她轻轻“嗯”了一声。
沈墨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掀开帐帘,走了出去。玄色的身影融入黎明前最深的黑暗中,如同沉默的守护神。
林清音走到帐帘边,透过缝隙,能看到他抱剑立于帐外的挺拔背影,与夜色融为一体,坚定如山。她拢紧了身上带着他气息的斗篷,唇角不自觉地微微扬起一个清浅的、安心的弧度。
然而,这份短暂的安宁并未持续多久。
天色将明未明之际,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直奔医棚而来!紧接着,是陆惊澜那熟悉而冷峻的声音在帐外响起,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急切:
“林姑娘!沈兄!请立刻出来!营地西侧水源附近发现异常,多名弟子莫名昏厥,症状……与之前中了‘附骨之蛆’的那位,极为相似!”
林清音心中猛地一沉!沈墨也瞬间转身,金色的瞳孔中寒光凛冽。
“附骨之蛆”……竟然开始扩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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