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江绝恋
第一章
1
黑色的夜。
他慢慢掀开深红色的天鹅绒窗帘。他的动作十分舒缓，十分轻柔。他的视线里，窗外的黑色一点一点展现开来。他看到了一条欢跃奔腾的小河。他看到了河面上闪烁的灯火。那是城市的灯火倒映在河中的水面上形成一块块闪烁扭动的光斑。又有一些灯光的倒影像是一条条摇摆不定的发光的探索的蛇。河的对岸是一座巨大的山。一座黑幽幽的山。一座高耸入云的山。也就在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窗外的景色看上去仿佛是过去的一段什么岁月残片，零零碎碎，忽断忽续，大块小块，或灰或黑，恰像在电视中看到的讲述世界电影发展史的早期电影，又老又旧的无声时代的黑白电影，忽明忽暗，时而连连续续，时而停停顿顿，时而模模糊糊，
时而清清楚楚，犹如轻盈的梦幻一般。
小河的确就是小河。小河名叫乌江。大山的确就是大山，大山是乌江边的一座实实在在的大山，是一座在乌江边上非常着名的大山。这座大山如此秀美诡谲，如此神圣高贵，因为他站在窗户边，从他的视觉看上去，这座大山恰像一个女人的头像，一个美女的头像。恰似一个仙女！啊，对，它就是乌江边上着名的仙女山。仙女山山峰！它就是乌江边上的睡美人。美丽的睡美人。此时此刻，他屏住呼吸。他透过窗户遥望着她，瞻仰着她，他静静地观望着这个眼前硕大无比的睡美人。她悄无声息地仰卧在山巅之上，她仰卧在天地之间。他凝视着她仰望着深蓝色的浩瀚星空。他看到她长长的华发一直沿着倾斜的山脊线伸延进清澈欢腾的江水之中。她仰卧在山巅之上凝望着深邃的夜空，她在思想着什么？她又在期盼着什么？她在等谁？她等了多少年？
他还隐隐约约看到对面的山腰中有树林，有农舍，还有歪歪斜斜的豆腐干似的包谷田亩，还有其他什么农作物。就在他静静地遥望着对面山上的睡美人山峰这段短暂时间里，那段岁月残片在他的视线里也渐渐清晰起来，完整起来，顺畅起来，连贯起来。窗外的模糊不清的黑色也一点一点地变得明亮起来，黑白色的影像渐渐变成彩色的画面。他仿佛觉得河里的流水在倒流起来，他的皮肤痒痒地感到时光在他身边交叉穿梭。江水倒流着，时光倒流回到上个世纪。他终于看清楚了眼前的景象是上个世纪七十年代初的某一天。准确地说，是1971年初夏的某一个上午。一个阳光绚丽空气清新的上午。一个空气里携带着李子酸甜味儿的江风微微轻抚的上午。上个世纪的乌江边上的仙女山啊。景色这样地原始，山是那样地青黛翠绿，水是那样地澄碧透亮。一条长长的歪歪扭扭的青石板路从山顶端的小县城一直通往乌江边上的渡口。青石板路上，走来了一个二十岁出头的男青年。修长的身材穿着绿色的军装。红色的五角星在他头顶绿色的军帽上闪耀着一点一点红光。不用问他是一个解放军军人。他的皮鞋是三接头的，黑亮黑亮，系着鞋带，是那个年代的时髦样子。这黑色皮鞋的款式表明了他还是一个年轻的军官。他不紧不慢地从山顶上的小县城那头往乌江边的渡口走了过去，他的肩上挂着一个绿色的军用包。他左瞧瞧右看看，他的步伐轻松，他的神态悠闲，他就是这篇小说的男主人翁，名叫田红兵。也是小说开端站在窗户边慢慢拉开深红色天鹅绒窗帘的那个人。那个人是一个老年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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