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2025年8月22日，上午十一点左右。
梅州市五华县，碧桂园小区A2栋，25层顶复。
厚重的遮光窗帘将炽烈的阳光隔绝在外，室内一片昏暗，只有空调静音模式下送出的冷风，带来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响。空气里弥漫着新装修材料、密封包装食品以及一丝若有若无的金属和机油混合的、属于“堡垒”本身的气息。
李峰猛地睁开眼！
不是自然醒，而是被一种极其突兀、极具破坏力的噪音硬生生从浅层睡眠中拽了出来！
“砰——！！！”
“哐啷啷——！！！”
那声音沉闷而巨大，像是两辆满载的卡车在楼下街道上迎头相撞！紧接着是金属扭曲、玻璃爆裂的刺耳交响，如同平地惊雷，瞬间撕碎了小区清晨残留的最后一丝宁静。
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擂动了一下，肾上腺素如同高压泵般瞬间注入四肢百骸！李峰的身体在意识完全清醒前就已经做出了反应——他像一头蛰伏的猎豹，猛地从床上弹起，右手闪电般探入枕头下方！
冰冷的、沉重的金属触感瞬间填满掌心。那熟悉的重量和棱角分明的轮廓，带来一种近乎本能的安心感。
黑星手枪！
54式手枪，俗称“黑星”，以其强大的停止作用和相对简单的结构闻名。李峰作为前辅警，又在灰色地带摸爬滚打过，深知在真正的乱世里，一把可靠的、能瞬间剥夺威胁生命能力的武器意味着什么。在疯狂采购物资和加固堡垒的同时，他通过一个早已疏远但曾经“交情匪浅”的“道上”人物，付出了远超市场价的代价，弄到了两把保养良好、枪号被磨掉的“黑星”，一把能近距离制造恐怖杀伤的12号霰弹枪（雷明顿870的仿制品），以及五六十发手枪弹和二十多发威力巨大的鹿弹、独头弹霰弹。这是他短时间内能搞到的极限火力，也是他在这末日堡垒中安身立命的最后底牌之一。
他睡觉时甚至没有脱掉那身便于活动的深色作战服，就是为了应对任何突发状况。此刻，他紧握着冰冷的枪柄，手指并未扣在扳机上，而是自然地搭在护圈外，枪口微微下垂指向地面——这是标准的戒备姿势，避免走火的同时能最快速度举枪射击。他赤着脚，悄无声息地移动到卧室巨大的落地窗前。
没有立刻拉开窗帘。他像幽灵一样贴在窗边的墙壁上，侧耳倾听。
楼下，那声恐怖的撞击巨响之后，短暂的死寂只持续了不到两秒。
随即，如同打开了地狱的闸门！
“啊——！！救命啊！！”
“怪物！有怪物咬人！！”
“快跑！快跑啊！！”
“妈妈！妈妈你在哪？！哇——”
“别过来！滚开！啊——！！！”
尖叫声、哭喊声、咒骂声、撕心裂肺的惨嚎声……无数种代表着人类极致恐惧和绝望的声音，如同沸腾的油锅，猛地炸开！其中还夹杂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非人的嘶吼——低沉、浑浊，像是野兽喉咙里滚动的咆哮，又像是破风箱被强行拉扯发出的、充满原始欲望的嗬嗬声！
李峰的眼神瞬间变得锐利如刀锋。他深吸一口气，猛地拉开了窗帘的一角！
刺目的阳光瞬间涌入，让他微微眯起了眼。但眼前的景象，却比阳光更灼人眼球！
楼下，碧桂园小区内部的道路上，一片狼藉！一辆白色的SUV车头严重变形，狠狠地怼进了前面一辆黑色轿车的尾部，两辆车像纠缠在一起的钢铁怪兽，车窗玻璃碎了一地。但这并非混乱的源头。
混乱的中心，是几个……“人”？
不，那已经不能完全称之为“人”了！
一个穿着保安制服的身影，正死死地趴在那辆黑色轿车的驾驶座窗外！驾驶座的门似乎被什么东西卡住了，只能打开一条缝。那个保安……或者说，曾经是保安的东西，正疯狂地将上半身挤进那条缝隙，头颅以一种人类颈椎无法承受的角度扭曲着，疯狂地撕咬着驾驶座上一个正在拼命挣扎、发出凄厉惨叫的中年男人！鲜血如同廉价的喷漆，溅满了车窗内侧！
不远处，一个穿着睡衣、头发凌乱的女人，正踉跄着试图逃跑，但她的动作僵硬而怪异，一条腿似乎受了伤，拖在地上。她的身后，一个同样穿着睡衣、但动作更加迅猛、眼神空洞泛白的身影，正以一种极其不协调却又异常迅捷的速度扑向她！那身影猛地将女人扑倒在地，张开嘴，狠狠地咬向女人的脖颈！女人最后的尖叫被堵在喉咙里，只剩下徒劳的挣扎和身体剧烈的抽搐。
更多的“人影”从小区绿化带、从其他楼栋的单元门里涌了出来！他们有的步履蹒跚，动作僵硬如同提线木偶；有的则像发现了猎物的野兽，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扑向任何一个发出声音或试图逃跑的活人！撕咬、抓挠、啃噬……鲜血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刺目的猩红，泼洒在绿色的草坪、灰色的路面和白色的车身上。空气中，仿佛隔着厚厚的玻璃，都能闻到那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铁锈般的血腥气！
慌乱的人群如同炸了窝的蚂蚁。有人尖叫着冲向自己的汽车，疯狂地按着喇叭，试图驱散挡路的“怪物”，却引来更多嗜血的追逐；有人慌不择路地跑向小区大门，却发现大门保安亭早已空无一人（或者说，保安已经加入了追逐者的行列）；更多的人则惊恐地逃回自己所在的楼栋，拼命拍打着单元门，祈求里面的邻居开门。
李峰的心脏在胸腔里沉重地跳动着，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冰冷的回音。眼前的景象，比他看过的任何一部丧尸电影都要真实，都要残酷百倍！那些扭曲的面容、空洞的眼神、对血肉的疯狂渴求……无一不在印证着顾婉清那绝望的警告！
末日，真的降临了！
(二)
最初的震惊和生理性的不适感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李峰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像一个置身事外的观察者，开始分析眼前这地狱绘卷中的细节。
他注意到，那些“丧尸”（他强迫自己用这个定义清晰的词）的行为模式似乎遵循着某种规律：
1. 声音是首要诱因： 汽车撞击声、喇叭声、人类的尖叫哭喊声，都如同黑夜中的灯塔，瞬间吸引周围丧尸的注意，并引发它们狂暴的追逐。一个躲在绿化带灌木丛后面瑟瑟发抖、试图捂住嘴不发出声音的小男孩，暂时没有被发现。而一个因为惊吓过度而失声尖叫的女人，则立刻被三四个丧尸围住。
2. 视觉似乎退化或混乱： 丧尸的行动方向主要依赖听觉。它们对静止不动、或者动作轻微的目标反应迟钝。一个男人因为腿软瘫坐在一辆车后面，距离一个蹒跚而过的丧尸不到两米，那丧尸却毫无察觉，径直走了过去。但当那个男人因为恐惧而控制不住地发出一声呜咽时，丧尸猛地回头，瞬间锁定了目标！
3. 嗅觉是关键辅助： 当丧尸靠近血腥味浓重的地方时，它们的动作会变得更加狂暴和专注。那个被保安丧尸撕咬的轿车司机，流出的鲜血显然刺激了周围更多的丧尸，它们放弃了追逐其他目标，开始疯狂地涌向那辆轿车，试图分一杯羹。
4. 力量与耐力： 丧尸的力量似乎远超普通人类！那个被扑倒的女人，在丧尸的撕咬下几乎毫无反抗之力。它们不知疲倦，即使肢体残缺（李峰看到一个被车撞断了腿的丧尸，依然用双手扒拉着地面，执着地向一个摔倒的活人爬去），只要头部未被破坏，就永不停止攻击的欲望。
5. 攻击方式： 撕咬是主要手段，目标是任何暴露的皮肉，尤其是脖颈、手臂等部位。抓挠似乎也能造成伤害，但主要目的似乎是限制猎物的行动。没有观察到使用工具或复杂战术的迹象，完全是本能的、原始的捕食行为。
李峰的目光扫过楼下如同炼狱般的场景，眼神中没有怜悯，没有冲动，只有一片冰封的湖面。他看到了一个年轻母亲抱着婴儿试图躲进旁边的儿童滑梯下方，却被一个速度极快的丧尸发现；他看到了一个老人拄着拐杖，绝望地看着几个丧尸向他围拢；他看到了几个年轻人试图用棍棒反抗，却因为恐惧和缺乏经验，很快被扑倒……
同情心？
李峰握紧了手中的黑星。在末世，泛滥的同情心就是最致命的毒药。婉清用血泪换来的警告犹在耳边：“别去人太多的地方！…初期…会很乱！…”“活下去！…一定要…活下去！”
他不能开门，不能发出任何可能吸引注意的声音。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活下去，在这座用钢铁、物资和提前预判构筑的堡垒里，等待婉清承诺的“接你”。
他冷冷地看着那个抱着婴儿的母亲被丧尸拖出滑梯下方，看着老人被扑倒，看着反抗的年轻人被淹没……心中没有波澜。他不是救世主，他只是个想活下去的普通人。末日法则的第一课：收起无谓的同情，先确保自己活下去。
(三)
观察持续了大约半个小时。楼下的混乱在血腥的“盛宴”后，似乎进入了一个相对“平静”的阶段。大部分活人要么被感染、撕碎，要么成功逃回了建筑内（或者躲藏了起来）。街道上只剩下游荡的丧尸，它们漫无目的地徘徊着，像一群失去了目标的鬣狗，偶尔被风吹草动或远处传来的声响吸引，蹒跚而去。地面上，散落着残肢断臂、破碎的衣物和暗红色的血迹，在阳光下反射着诡异的光泽。
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一种强烈的疲惫感和……饥饿感，猛地涌了上来。
高强度地观察和分析，消耗了他大量的精力。从昨天凌晨最后一次检查完物资和监控后，他就强迫自己休息，但睡眠质量极差，此刻更是感觉胃里空空如也。
李峰最后看了一眼楼下那片血腥的修罗场，确认暂时没有新的威胁靠近A2栋，便放下了窗帘的一角，让室内重新陷入昏暗。他走到客厅，将黑星手枪的保险小心地关上，但没有放下，而是插在了腰后的快拔枪套里。霰弹枪就放在沙发旁边触手可及的位置。
他走到客厅一角，那里有一个巨大的、用高强度合金定制的储物柜。打开柜门，里面整齐地码放着成箱的方便面、自热米饭、各种罐头和瓶装水。他随手拿了一桶红烧牛肉面，两根真空包装的玉米火腿肠，又从旁边的冷藏小冰柜（由小型静音燃油发电机供电）里拿出一瓶冰镇的可口可乐。
堡垒的电力系统是他改造的重点之一。除了接入市政电网（他知道这随时可能中断），他在顶楼天台安装了多块高效太阳能电池板，连接着大容量的储能电池组。室内的空调、照明、监控系统、冰箱等核心设备都优先由太阳能供电，并且空调外机被他用特殊材料包裹并移到了室内设备间，做了彻底的静音处理。此刻，空调送出的冷风安静而稳定，冰镇可乐的凉意顺着喉咙滑下，带来一丝短暂的慰藉。
他熟练地撕开泡面桶的包装，注入饮水机里的纯净水（饮水机连接着大桶水，同样有备用方案）。几分钟后，浓郁的、带着人工香料气息的泡面香味在客厅里弥漫开来。他坐在宽大的沙发上，撕开火腿肠的包装，就着泡面大口吃了起来。饥饿感被迅速填满，食物的热量让他冰冷的四肢渐渐回暖。
一边吃着这顿简单却在此刻显得无比珍贵的午餐，李峰一边拿起了放在茶几上的手机。
不出所料，网络信号变得极其微弱且不稳定，时断时续。他尝试连接，在多次刷新后，终于断断续续地加载出一些新闻App和社交媒体的页面。
映入眼帘的，是满屏的、触目惊心的红色标题和混乱信息流：
* 【突发！全球多地爆发不明原因恶性袭击事件！】 正文内容加载不全，只看到“高度传染性”、“行为失控”、“攻击性强”、“避免外出”等关键词。
* 【xx市宣布进入紧急状态！军队已进驻！】 配图是模糊的街景，能看到远处有装甲车的轮廓和燃烧的黑烟。
* 【专家初步研判：或为新型病毒引发神经系统病变，导致攻击行为！】 下面评论区一片混乱：“放屁！这tm是丧尸！电影里演的那种！”“我亲眼看见邻居把他老婆咬了！脖子都咬断了！”“救命！我们小区楼下全是怪物！警察电话打不通！”
* 【国家疾控中心发布最高级别预警！代号‘x’！】 内容只有短短几行：“……具有高度传染性……通过体液传播……感染者出现攻击性行为……请所有居民立即居家隔离，锁好门窗，储备物资，等待救援！切勿外出！”
* 【国际快讯：北美、欧洲、亚洲多国首都陷入混乱！多国政府宣布戒严！】 配图是国外社交媒体上流传的、血腥程度极高的视频截图（已被打码），以及燃烧的城市和逃难的人群。
* 【‘火种计划’启动？多国观测到异常航天器发射活动！】 一则不起眼的快讯夹杂在混乱的信息流中，很快被淹没。
李峰面无表情地刷着这些碎片化的、充满恐慌和绝望的信息。这些新闻印证了他的亲眼所见，也描绘出一幅全球同步沦陷的恐怖图景。官方还在试图用“病毒”、“病变”来解释，但民间早已沸腾，“丧尸”这个词如同燎原之火，在每一个尚能连通的网络角落里疯狂传播。
他点开本地论坛和微信群（信号极差，加载缓慢）。
* “人民医院被攻陷了！里面全是怪物！千万别去！”
* “xx超市有人抢东西打起来了！见血了！引来了好多丧尸！堵在门口了！”
* “谁家有药？我老公被咬了！现在发高烧说胡话！怎么办啊？！”
* “求救！我们被困在xx大厦三楼了！楼下全是丧尸！谁能救救我们！”
* “妈的！那些当兵的开车跑了！不管我们了！”
* “政府呢？军队呢？都死光了吗？！”
字里行间，是比楼下景象更令人窒息的绝望和崩溃。秩序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李峰甚至看到有人发帖号召大家去冲击附近的派出所或武装部“抢武器自保”，下面竟然还有人附和。
他关掉了这些页面。这些信息除了增加焦虑，毫无用处。他早已知道结局。他所在的堡垒，就是这末日洪流中唯一的孤岛。
吃完最后一口泡面，喝光冰可乐，李峰满足地打了个嗝。他舒服地向后靠在沙发柔软的靠背上，甚至伸了个懒腰。窗外是人间地狱，室内却有着诡异的平静和……舒适。
他拿起遥控器，打开了客厅那面巨大的显示器墙。屏幕上，分割成十几个小画面，清晰地显示着从16层那道钢铁巨门内外，到25层楼道各个角落的实时监控。红外感应器安静地工作着，没有触发任何警报。堡垒固若金汤。
为了避免未来可能出现的漫长孤寂和无聊导致精神崩溃，李峰在疯狂囤积物资的同时，也没有忘记精神食粮。他提前下载了海量的电影、电视剧、纪录片、电子书、音乐，甚至单机游戏，储存在多个大容量移动硬盘和一台加固过的笔记本电脑里。此刻，网络虽然时断时续，但他本地存储的资源足够他消耗很久很久。
他随手点开一部经典的科幻电影《我是传奇》，将声音调至适中（确保不会传出房间），然后惬意地躺倒在沙发上。威尔·史密斯饰演的男主角独自在空城纽约生存的画面，此刻竟与他自身的处境产生了一种荒诞的共鸣。
(四)
时间在电影的光影变幻中悄然流逝。窗外的光线逐渐从炽白转向金黄，预示着黄昏的临近。
李峰暂停了电影，起身再次走到落地窗前，谨慎地拉开一条缝隙。
楼下的景象，比中午更加……“成熟”。
丧尸的数量明显增多了。它们不再像中午那样无头苍蝇般乱撞，而是形成了一种更有效率的“游荡”模式。三五成群，在街道、绿化带、停车场间缓慢移动，像一群不知疲倦的巡逻兵。地面上，除了血迹，开始出现一些被啃噬得面目全非、残缺不全的尸体残骸。苍蝇开始聚集，发出嗡嗡的噪音。空气中那股血腥和腐败混合的恶臭，似乎更加浓烈了，即使隔着高层玻璃，也隐隐约约能闻到一丝令人作呕的气息。
小区里其他楼栋的情况似乎更加糟糕。
李峰的目光投向前面几栋楼（比如A1、A3栋）。他看到一些单元门大敞着！显然是慌乱中逃命的居民只顾着自己冲出去，或者逃回来时过于惊恐，忘记了关上单元门！这简直是致命的疏忽！
敞开的单元门，如同为地狱的恶鬼打开了通道！
李峰通过望远镜清晰地看到，不少丧尸正循着楼内可能残留的人声或气味，缓慢而坚定地涌入那些敞开的单元门！很快，一些楼层的窗户里传来了新的、更加绝望和短促的尖叫声！玻璃破碎声！这意味着丧尸已经攻入了建筑内部！那些躲在自以为安全的家中的居民，即将面临灭顶之灾！
“蠢货！”李峰低声骂了一句，眼神冰冷。末日之下，一点点的疏忽和自私，都可能葬送整栋楼人的性命。他无比庆幸自己提前封锁并加固了整栋A2栋的入口，并且严格限制了电梯权限。他的堡垒，暂时是安全的。
他注意到，小区外的主干道上，彻底瘫痪了。废弃的车辆横七竖八地堵死了道路，一些车辆还在燃烧，冒着黑烟。远处城区，多处浓烟滚滚，火光在暮色中显得格外刺眼。枪声！零星的、断断续续的枪声从城市的各个方向传来，有时是清脆的手枪声，有时是沉闷的步枪声，甚至偶尔能听到爆炸声！这声音非但没有带来希望，反而更添几分混乱和绝望——这意味着暴力冲突正在升级，无论是人与丧尸，还是人与人之间。
秩序彻底崩溃了。文明的外衣被粗暴地撕下，露出了丛林法则的狰狞面目。
李峰拉上窗帘，隔绝了外面那越来越浓重的血色暮色。他走进浴室。得益于独立的储水系统和太阳能供电，热水器正常工作。他打开花洒，温热的水流冲刷着身体，洗去了一天的疲惫和……那无形的、沾染在精神上的血腥气。他需要保持清洁，保持清醒。
洗完澡，换上干净的衣物，李峰再次回到客厅。他没有开主灯，只打开了沙发旁的阅读灯。暖黄色的灯光照亮一小片区域，更衬得周围空间的空旷和寂静。他重新躺回沙发，拿起平板电脑，准备继续看电影，或者找本书看看。
(五)
就在他刚点开电子书目录时，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一丝异样。
不是来自楼下，而是来自……对面？
他所在的A2栋25层是顶层复式，视野极好。正前方大概一百多米外，是小区另一期的一栋高层住宅，大概也是二十多层的高度。
李峰下意识地抬头，目光投向对面那栋楼。
暮色四合，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对面那栋楼大部分窗户都是漆黑一片，只有零星几户亮着微弱的灯光（可能是蜡烛或应急灯）。
然而，在其中一扇亮着微弱灯光的窗户上，一个极其醒目的、暗红色的光点，正稳稳地、一动不动地照射在他所在的落地窗上！
李峰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肌肉瞬间绷紧！他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翻滚，从沙发上滚落到地板上，同时右手已经闪电般摸向了腰后的黑星手枪！
红外瞄准镜？狙击手？！
这个念头如同冰锥刺入脑海！难道有人盯上了他的堡垒？！
他心脏狂跳，屏住呼吸，小心翼翼地、极其缓慢地从沙发边缘探出一点点头，用一只眼睛看向对面。
那个红点依然稳稳地钉在他的窗户上，位置没有移动。
借着对面窗户透出的微弱光线，李峰终于看清了。那扇窗户后面，站着一个身影。一个女人的身影。她似乎也正紧张地看向这边。
李峰的眼神锐利如鹰。他看到那个女人手里似乎拿着一个……激光笔？那个红点正是激光笔发出的。
女人似乎也看到了李峰探出的头（或者只是感觉到这边有动静）。她显得非常激动，拼命地挥着手，动作幅度很大。
李峰皱紧了眉头。求救？他没有任何兴趣。末日之下，任何与陌生人的接触都可能带来不可预测的风险。他不想当救世主，更不想引狼入室。他准备缩回头，不再理会。
就在这时，对面的女人似乎也意识到了什么。她停止了挥手，显得更加焦急。她猛地转过身，似乎在房间里翻找着什么。很快，她拿着一张很大的、似乎是硬纸板的东西，重新出现在窗前。
她将纸板紧紧地贴在窗户玻璃上，然后，用一支粗大的记号笔，开始在纸板上快速地写着什么。
李峰眯起眼睛，努力辨认。
纸板很大，字也写得很大，在对面窗户微弱的光线下，勉强可以看清：
“救命！求求你！打给我！137xxxxxxxx”
下面还画了一个巨大的、歪歪扭扭的感叹号。
写完，她再次拼命地挥舞着纸板，指向上面的电话号码，眼神充满了哀求，隔着百米的距离和两层玻璃，李峰仿佛都能感受到那股强烈的绝望和求生欲。
李峰面无表情地看着。
女人？求救？电话号码？
他心中毫无波澜。他甚至能想象到，一旦他拨通那个电话，对方会如何声泪俱下地哀求他开门，或者询问他是否有食物，是否能提供庇护……然后呢？他这里不是避难所。他的物资只够他自己长期生存（虽然很多，但坐吃山空）。任何外人的加入，都意味着风险、消耗，以及……可能的背叛。尤其是在这种秩序崩塌的初期，人性的下限会被无限刷新。
他不想知道她是谁，为什么被困在那里，是否还有同伴。他只知道，开门意味着潜在的危险。
他最后看了一眼对面窗户上那个在暮色中显得格外无助的身影，以及那张写着电话号码、如同救命稻草般的纸板。
然后，他缓缓地、冷漠地，拉上了客厅的遮光窗帘。
厚重的窗帘彻底隔绝了内外的视线，也隔绝了对面那道绝望的目光。
客厅里，只剩下阅读灯温暖而孤独的光晕。
李峰重新坐回沙发，拿起平板电脑，点开了一部下载好的《行尸走肉》。片头阴郁的音乐响起，屏幕上出现了末日废土的景象。
他靠在沙发上，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刚才窗外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活下去，只为自己。这是末日唯一的法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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