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诏至四国营,帝心深谋几重重。
既嘱银山资国用,复遣医士悯伤亡。
鬼道女王踪缥缈,王师铁骑志在擒。
血火硝烟医幡立,仁心权术海东融。
九州、四国两岛硝烟暂歇,血沃焦土。征东大将军魏延于四国岛伊予之地设立的行营内,海风穿堂而过,稍稍吹散了弥漫的药草与血腥混合的气息。虽连战连捷,然将士伤亡亦与日俱增,营中哀叹伤病之声不绝,给胜利的凯歌蒙上了一层阴影。
这一日,数艘快船自西而来,带来了大汉皇帝刘禅的密使与谕令。信使风尘仆仆,面色肃穆,直入中军大帐,将一封火漆密信并数卷公文,郑重呈于魏延案前。
“陛下圣谕,大将军亲启。”
魏延屏退左右,独留邓艾一人,方才拆开密信。信是刘禅亲笔,字迹沉稳而隐含锋锐,所言三事,件件关乎远征大局及后续方略。
其一,“朕闻倭地山阴(注:约今日本岛根县一带,泛指本州岛西部面向日本海一侧),有地产银,颇丰。昔有零星海商私贩至胶东,其色纯,其质佳。文长进军本州,须密切留意此地。若得,即派精兵强将控扼矿脉,募俘掘炼,所得皆登记造册,速运回国。此非仅为充军资,实关乎国用大计,万勿轻忽。” 信中还附有一份极为粗略的、根据商人模糊描述绘制的方位草图。
其二,“前报将士伤亡,朕心恻然。将士为国效死,朕岂能惜小费而忽其生?已命太医院及军器监,遴选精通金疮骨科之医官五十人,并携大批药材、纱布、烈酒(注:用于消毒)、简易手术器械,随补给船队即刻东渡。彼等至后,文长可择一安全处,试点设立‘战地医营’,集中救治重伤员。另,俘获之倭女,择其温顺伶俐、略通清理者,经训导,可充作护理杂役,协助医官照料伤患,浆洗缝补。此事乃试行,着尔等妥善办理,务求减少将士痛苦,多活人命。所需物资,后续持续拨付。”
其三,“另据古籍(注:如《三国志·魏志·倭人传》)及近年海商秘闻,倭地本州,有一‘邪马台国’,其主乃一女子,号‘卑弥呼’,善鬼道,能惑众,为倭人诸部共主,甚有威望。此女若能擒获,于收服倭人民心、瓦解其抵抗意志,或有奇效。即便其国已衰,其人或其传承者亦必有影响。大军若入本州,务必多方打探其踪迹,务必生擒,献于阙下。此活物,胜十万首级。”
魏延览毕,将信递与邓艾,沉吟不语。邓艾看罢后,亦是神色凝重。
“陛下深谋远虑,非臣等所能及。”魏延缓缓开口,手指敲击着案上山阴地区的粗略草图,“银矿之事,若真,则此番东征耗费,或可弥补大半,甚至大有盈余。然山阴地区位于本州西侧,我军若从东侧进攻,需横穿本州或绕行,颇为周折。”
邓艾点头:“确需仔细规划。或可遣一支偏师,沿本州西海岸北上,水陆并进,直扑山阴。只是路途遥远,恐生变故。”
“此事容后再议,先需稳定四国,筹备进军本州。”魏延目光转向第二件事,“战地医营……陛下仁德,体恤将士。此事看似繁琐,若办得好,于士气军心大有裨益。俘获倭女充作杂役,亦算物尽其用。”他对此虽不甚看重,但皇帝亲自安排,他必须严格执行。
“末将以为,医营设立,确有必要。连日苦战,伤兵众多,随军医匠人手不足,且分散各营,难以照料周全。集中救治,或能多活许多弟兄。”邓艾对此则更为支持。
最后,魏延目光落在“卑弥呼”三字上,冷哼一声:“装神弄鬼之辈!然陛下既要生擒,我等尽力便是。传令下去,多找些俘虏,尤其是本州来的,仔细拷问邪马台国及卑弥呼之下落!”
***
皇帝谕令迅速传开,在军中引发了不同反响。
对于银矿,将领们多感兴趣,私下议论若能找到,大军便不愁赏赐和补给了。但对于普通士兵而言,远在天边的银矿,不如眼前的休整和下一场战斗的生存重要。
而对于设立战地医营,则真正触动了将士们的心。伤兵营内,绝望的气氛中透入了一丝光亮。
“听说了吗?长安派了御医来!还要建个大医营!”
“真的假的?陛下还记得咱们这些厮杀的丘八?”
“好像还要那些倭女来伺候……这……”
“能活命就行!谁伺候不一样!总比现在躺在这里等死强!”
李锐拖着未痊愈的伤臂,去看望营中受伤的弟兄。听到这个消息,他沉寂的眼眸中也闪过一丝波动。若能及时救治,王顺或许……他摇摇头,甩开这无用的念头,但对“医营”一事,内心是支持的。
最忙碌也最感到使命重大的,是那批随医官而来的国学子弟。他们被赋予了协助建立和管理医营的重任。张昭、王泓等人赫然在列。
王泓看着堆积如山的药材清单、营房规划图,头大如斗:“我等读圣贤书,怎地来做这庖厨杂役之事?”他对于要管理那些“蛮夷”女子,更是心存芥蒂。
张昭却极为认真,他翻阅着太医院带来的几卷医书和章程,眼中闪着光:“王兄此言差矣!‘上医医国’,抚恤伤亡,凝聚军心,岂非治国平天下之一端?此正是陛下与丞相让我等历练之深意。此事若成,活人无算,功莫大焉!”他仿佛找到了比记录战功更有意义的事情。
***
医营的选址定在距离主营稍远、靠近干净水源的一片平坦林地。大批俘虏和辅兵被驱策,砍伐树木,搭建营棚。魏延拨付了部分帐篷和物资。
随船而来的五十余名医官,多是经验丰富的老手,为首者姓秦,名奇,年约五旬,面色沉静,手法利落。他们一到,便立刻投入工作,指导搭建、分类药材、制备消毒用的烈酒和清水。
最引人注目,也最具争议的,是从各营俘获的倭女中挑选出的三百余人。她们大多面带惊惧,衣衫褴褛,在汉军士兵的看守下,瑟瑟发抖地聚集在一片空地上。
张昭负责对她们进行“训导”。他找来略通倭语的翻译(多是早期被俘获的汉人或有汉人血统者),尽可能温和地说明意图:“尔等无需恐惧。大汉天子仁德,怜尔等亦是无辜。今命尔等协助照料我军伤患,浆洗伤口,喂水喂食,清理秽物。只要尽心做事,不再反抗,便可保衣食,得活命。若有异心,立斩不赦!”
倭女们面面相觑,大多茫然,少数眼中闪过屈辱或仇恨,但更多的是一种麻木的求生欲。她们被分成数队,由医官和汉军中的女眷(少量随军工匠)带领,学习如何用沸水煮过的布条清洗伤口、如何协助包扎、如何煎药喂服、如何清理污物。
起初,过程混乱而笨拙。语言不通,习俗不同,倭女们的恐惧和汉军伤兵的抵触情绪(让敌族女子近身护理,许多伤兵感到别扭甚至愤怒)交织在一起。
一个年轻的倭女在给一名腹部重伤的汉兵喂水时,因为手抖,水洒了出来,那伤兵脾气暴躁,一把推开她,用尽力气骂道:“滚开!倭狗!谁要你假惺惺!”
倭女吓得跌倒在地,嘤嘤哭泣。
恰好巡视至此的李锐皱紧了眉头。那伤兵是他营中的弟兄。他走过去,先对那伤兵沉声道:“吼什么!是陛下旨意,让她们来帮忙!你想活命,就老实点!”然后,他看向地上哭泣的倭女,语气生硬却并无恶意:“起来,做事小心点。”
张昭赶忙过来打圆场,让翻译再次耐心解释。类似的小摩擦每日都在发生。
但渐渐地,在医官们的严厉指导和生存本能下,一些聪明的倭女开始掌握技巧。她们默默地、小心翼翼地替伤兵清洗狰狞的伤口,换下沾满脓血的绷带,喂下苦涩的药汤。她们的动作或许不够专业,但那份专注和轻柔,某种程度上缓解了伤兵的痛苦和敌意。
尤其当一些伤兵在她们的照料下,伤势明显好转,高烧退去后,态度也开始软化。
“唉……罢了罢了,也是个可怜人……”
“这药,是她煎的?好像……没那么苦了?”
“喂,那个……谢谢啊。”
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共生关系,在这充满血污和药味的特殊营地里悄然滋生。
赵小乙也被派来医营帮忙,他年纪小,心肠软,很快和几个同样年纪不大的倭女熟络起来,连比划带猜地交流。他甚至偷偷教她们几个简单的汉语词汇:“水”、“药”、“痛”……
王泓起初极其不适应,尤其看到那些倭女接触伤兵的身体,觉得有辱斯文。但一次,他亲眼目睹医官秦奇带领众人,成功为一个被倭刀劈开胸膛、肠子都险些流出的士兵进行了缝合手术。过程中,几名倭女镇定地递送器械、按住伤员、擦拭血污,动作竟十分默契。术后,那士兵竟奇迹般地保住了性命。王泓深受震撼,对“护理”一事,终于放下了那点迂腐的偏见,开始真正投入到繁琐的管理工作中。
***
与此同时,对银矿和卑弥呼的探查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
魏延派出的多支精干斥候小队,携带那份简陋地图,或乘快船沿海岸西行侦察本州山阴地区,或审讯四国岛上来自本州的俘虏。
关于银矿,消息模糊。多数俘虏茫然不知,偶有老者或商人模样的俘虏,会提及西部山区有些部落会用一种“白色的沉重石头”与外人交换物品,但具体位置、产量皆语焉不详。魏延将此信息牢记,决定待大军登陆本州后,立刻派一支精锐偏师,由谨慎可靠的钟会率领,专司勘探和占领矿脉之事。
而关于“邪马台国”和“卑弥呼”,得到的反馈则更为复杂诡异。
多数年轻俘虏表示从未听过。一些年长的俘虏,尤其是有些身份的酋长或祭司,则会露出敬畏恐惧交织的神情。
通过周明等翻译的艰难沟通,零碎的信息逐渐拼凑起来:邪马台国似乎是很久以前的一个强大部落联盟,确实由一位名叫卑弥呼的女王统治,她自称通神,深居简出,由其弟辅政,在倭人各部中享有很高声望。但据说早已衰败,甚至有人说她已死了一百多年。也有传言称,她的传承并未断绝,在一个更为隐秘的地方(有的说在南方海岛,有的说在北方深山),仍有她的继承者或类似的女祭司,通过“鬼道”影响着一些部落。
“鬼道?”魏延听完汇报,嗤之以鼻,“装神弄鬼,惑人心智罢了!但既然陛下要寻,便继续查!尤其是本州畿内地区(约今奈良、大阪一带),多加打探!若有发现,立即回报,不得打草惊蛇!”
***
一个月后,建于四国岛的战地医营已初具规模,秩序井然。虽然条件依旧简陋,但伤兵的死亡率显着下降,康复归队者日益增多。营中甚至开辟了一小块药圃,尝试种植一些本地发现的、可用的草药。
这一日,阳光难得晴好,医营外的空地上,一些伤势渐愈的伤兵在晒太阳,几个倭女在河边浆洗着带血的绷带,晾晒在干净的巨石上。赵小乙在一旁帮忙,不时和她们说笑几句,虽然语言不通,却比划得热闹。
张昭和王泓拿着簿册,清点药材库存,虽然忙碌,却显得充实。王泓甚至主动向秦医官请教了几种常见伤病的护理要点。
李锐的伤臂已大好,他来到医营,接几名康复的部下归队。他看着眼前这奇异而相对平静的景象,与外面军营的肃杀和远方的战火仿佛是两个世界。他看到一个他曾呵斥过的倭女,正小心翼翼地给一个重伤员喂粥,动作轻柔。那伤员安静地喝着,眼中已无多少敌意,甚至还有一份温柔之色。
李锐沉默地看着,心中感慨万千。战争的残酷与人性中微弱却坚韧的善意,在此处交织。陛下此举,或许不止是为了减少伤亡,更深藏着某种……难以言说的教化与融合的意图?
但他很快甩开这些思绪。他是军人,他的使命是征战和杀戮。医营的存在,是为了让更多人能继续征战和杀戮。
他接到部下,转身离开。身后,医营的旗帜在风中轻轻飘扬,上面一个大大的“医”字,在这片被血与火浸透的土地上,显得格外醒目。
而更北方,本州岛的轮廓已在海平面上隐约可见。那里有银山,有鬼道女王,更有未知的激烈抵抗。魏延已下令,舰队不日启航,直扑本州。
新的风暴,即将来临。而这座小小的战地医营,如同暴风雨中暂时泊稳的方舟,承载着生命的希望与人性复杂的微光,将继续它艰难而伟大的使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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