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夜的清洗,如同一次彻底的外科手术,以最残酷的方式割除了帝国肌体上最大、最危险的毒瘤。诏狱人满为患,菜市口的血迹数月未干,整个金陵城都笼罩在一片肃杀的气氛中。旧势力的核心力量被连根拔起,侥幸残存者亦噤若寒蝉,再不敢轻举妄动。
朝堂之上,迎来了前所未有的“清净”。朱元璋借着这场大胜之威,以铁血手腕迅速整顿朝纲,将林奇一手提拔起来的、精通实务的“技术官僚”安插进入各部关键岗位。太医院、防疫清吏司、清丈司、乃至工部军器局,都充斥着格物学堂毕业生的身影。一套基于数据、效率和实证的新秩序,正在逐渐取代过去那种依靠人情、关系和道德文章运转的旧模式。
帝国的车轮,在经历了一番剧烈颠簸后,似乎驶入了一条更高效、也更未知的轨道。
然而,朱元璋和林奇都清楚,内部的隐患虽暂平,但帝国的长远发展,绝不能仅仅依赖于内部的挖潜和节流。土豆红薯虽能饱腹,新式织机虽能富民,清丈田亩虽能增收,但这些都有其极限。必须找到一条能持续带来巨额财富、并能将大明的影响力辐射出去的崭新道路。
这一日,朱元璋召林奇至御花园暖阁。经历连番大变,老皇帝眉宇间虽添了几分沧桑,但精神却因除了心腹大患而显得矍铄不少。
“林爱卿,内患渐平,国库日丰,然居安思危,我大明未来之长久昌盛,依你之见,该当如何?”朱元璋品着清茶,目光却投向窗外无垠的天空,问出了一个战略性的问题。
林奇知道,时机已到。他深吸一口气,从怀中取出一卷精心绘制的、巨大的卷轴。
“陛下,内政固本固然重要,然欲求帝国万世之基,目光则需放之四海。我大明,不应只是陆地上的巨兽,更应成为……驾驭海洋的蛟龙。”
“海洋?”朱元璋微微一怔。洪武年间,因倭寇和张士诚、方国珍残余势力泛海为患,朱元璋施行了严格的海禁政策,对海洋并无太多好感与期待。
“正是,海洋!”林奇语气坚定,缓缓展开了那卷卷轴。
当卷轴完全铺开在巨大的桌案上时,朱元璋的目光瞬间被牢牢吸住,再也无法移开!
那并非寻常的地图,而是一幅——世界寰宇图!
地图之上,大明疆域虽依旧被精心绘制在中央,但其四周,不再是模糊的“蛮荒之地”或“浩瀚汪洋”,而是清晰地标注出了朝鲜、日本、南洋诸岛、甚至跨过一片巨大的海洋,出现了名为“欧罗巴”、“阿非利加”的广阔大陆!更有一条清晰的航线,绕过一片名为“好望角”的尖角,连通东西!
地图精度远超这个时代任何已知舆图,山脉、河流、海岸线轮廓相对准确,甚至标注了主要的风向、洋流走向!
“这……这是……”朱元璋猛地站起身,手指颤抖地抚摸着地图,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世间竟如此之大?!我大明……竟非天下之中心?”
“陛下,世界之大,远超我辈想象。”林奇的声音如同带着魔力,他指着地图,“据海外典籍记载,在我大明之西,越过西域,尚有诸多强国;跨此大洋,更有物产丰饶之新大陆,其地广人稀,沃野万里,金银矿产遍地!其南之南洋,盛产香料、宝石、稻米,一年三熟!其航线所及,利润之高,以百倍计!”
他详细讲解了地球的基本概念(天圆地方之说的破灭让朱元璋再次震惊),以及粗略的全球物产分布。
“陛下可知,我大明一斤生丝,运至欧罗巴,可换等重之白银?一斤瓷器,可换数倍黄金?而南洋之香料,在我大明更是价比黄金!以往,这些财富大多被西域商人层层盘剥,若能由我大明组建庞大船队,直接出海贸易,甚至……于关键航道设立据点,则财富将如滔滔江水,滚滚涌入大明!”
他又指向日本岛:“且,倭寇之患,根源在于其国贫瘠,内乱不休,寇匪四起。若我大明能强大海师,控制海权,则不仅能御敌于国门之外,更能以其为藩屏,甚至……得其银矿(石见银山等),则我大明货币之困,可迎刃而解!”
一幅通过海洋获取巨额财富、传播国威、控制战略要道的宏大蓝图,在林奇的勾勒下,缓缓呈现在朱元璋面前。这不再是空想,而是有“精准”地图和“海外典籍”作为支撑的战略构想!
朱元璋的呼吸变得粗重起来,眼中闪烁着骇人的精光。作为雄主,他太清楚这地图和这条思路意味着什么!这意味着一个远超汉唐的、前所未有的日不落帝国的可能性!
但激动之余,疑虑也随之而来:“此图……果真无误?海外之地,果真如此富饶?且造船远航,耗费巨万,若……”
“陛下!”林奇斩钉截铁,“地图或有细微偏差,然大势绝不会错!至于耗费,与前不久清查出的隐田隐户所增之赋税相比,不过九牛一毛!且一旦成功,回报将是千百倍!陛下,以往我华夏虽有郑和下西洋之壮举(林奇巧妙借用未来事件增强说服力),然其目的多为扬威,而非持续获利。臣所言,乃建立一套可持续的海上贸易与殖民体系,如同种下一棵摇钱树,年年结果,岁岁生金!”
他再次祭出数据:“臣初步测算,组建一支由二十艘宝船为核心的贸易船队,首期投入约需八十万两。然其首航南洋,所获香料、珍宝,保守估计,便可获利五十万两以上!次年即可回本并大幅盈利!”
巨大的利益前景,彻底压倒了朱元璋的疑虑。开海禁、下西洋,虽与祖制略有不合,但与那滔天的财富和万世基业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好!好一个海洋蛟龙!好一个摇钱树!”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激动得来回踱步,“咱以前只盯着脚下这一亩三分地,却忘了天外有天!林爱卿,你又为咱,为大明,开辟了一条新路!”
他猛地停下脚步,目光灼灼:“此事,便由你全权筹划!需要什么,尽管开口!工部、户部、兵部,皆需全力配合!咱要尽快看到大明的宝船,扬帆出海!”
“臣,领旨!”林奇强压心中激动。推动大航海时代提前到来,这是他改变世界格局最关键的一步!
圣旨一下,整个帝国机器再次为林奇的构想高速运转起来。
工部奉命,征集全国能工巧匠,按照林奇提供的(来自记忆宫殿的)福船、广船改良图纸,开始建造更大、更坚固、更适合远洋航行的“宝船”。龙江宝船厂再次灯火通明,日夜赶工。
户部拨出专款,用于采购丝绸、瓷器、茶叶等出口货物,并在沿海选址筹建大型海关及仓库。
兵部则开始选拔精通水性的将士,组建全新的“大明水师”,装备新式火炮(林奇指导下的初步改良产品)和火铳。
格物学堂更是成为了航海技术的研发中心:天文小组观测星象,修订更精确的航海历;地理小组根据林奇的地图,绘制更详细的航路图;甚至物理小组还在研究如何利用指南针(罗盘)和牵星板(简易六分仪原理)进行更精准的定位……
一场面向海洋的宏大变革,轰轰烈烈地拉开了序幕。
消息传出,天下再次震动。这一次,不再是惊恐和反对,而是无尽的兴奋和期待!尤其是沿海地区的商人、渔民、工匠,他们看到了无限的商机和出路!
当然,暗地里的担忧依然存在。一些保守的老臣私下担忧“重利轻义”、“与民争利”,但在这股由皇帝和林奇共同推动的、代表着巨大利益的洪流面前,他们的声音微乎其微。
然而,在这片热火朝天的景象中,林奇保持着清醒。他知道,远洋航行风险巨大,除了风浪,还有疾病——尤其是长期航行缺乏新鲜蔬果导致的坏血病。
他一边下令大量采购、腌制豆芽(维生素c来源),一边将目光投向了太医院和格物学堂的医药实验室。预防和治疗航海疾病,成为了下一个急需攻克的难题。
与此同时,在那幅震惊朱元璋的世界地图上,有一个地方被林奇特意用朱笔圈出,旁边写了一行小字:“此地之作物,耐寒耐旱,亩产极高,可活亿万民,然其种尚未传于中土。”
那里,是美洲大陆。而林奇所指的,是玉米、土豆、红薯之外的更多未知高产作物,以及……橡胶等战略资源。
他的目光,已然超越了眼前的财富,投向了更遥远的未来。
大明的风帆即将扬起,世界的格局,将因林奇的这只蝴蝶,而掀起前所未有的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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