兼任防疫清吏司郎中的旨意一下,林奇在大明官僚体系中的身份便彻底不同了。他不再是那个仅仅依附于东宫、凭借帝王一时宠信而特殊的“奇人”,而是手握实权、直接对皇帝负责的技术型官员。
新衙门的筹建千头万绪,培训医官、制定标准、调配资源、规划推广路线……每一项都需要林奇亲自过问决策。他几乎将全部时间都投入其中,凭借着“记忆宫殿”带来的超强信息处理能力和现代项目管理经验,他将一切打理得井井有条,效率之高,让那些被抽调来协助的吏部、户部官员瞠目结舌。
然而,权力的提升也意味着更深的卷入。他很快就体会到了朱标那句“触犯利益”的深意。
防疫清吏司虽是新设,但涉及的款项、物资调配却要经过户部、工部等传统衙门。批阅公文、核对账目成了林奇的日常。这一日,他在审核一批采购防疫所用白布、烈酒、药材的账目时,眉头渐渐锁紧。
账目本身做得天衣无缝,数字工整,条目清晰,符合格式。但林奇看着那布匹的单价、药材的损耗比例、运输人力的费用,总觉得有些不对劲。这些数字,与他记忆中前段时间偶尔瞥见的、其他部门类似采购的价格,存在细微却持续的偏差。
若是旁人,或许就被这看似规范的账目糊弄过去了。但林奇的大脑是“记忆宫殿”,对数字有着天生的敏感和强大的比对能力。他立刻让手下吏员去调阅了近半年来,光禄寺、太医院乃至京营相关物资的采购记录。
大量的账册被搬到了他的值房。林奇屏退左右,一头扎了进去。他没有采用这个时代常见的模糊核查,而是直接运用了现代统计学和审计学的方法,将不同部门、不同时间点的同类物资价格、损耗率、运输成本等数据全部提取出来,列表格,做对比,计算方差和平均值。
结果令人心惊!
防疫清吏司申报的这批采购价,普遍比市场平均价高出半成到一成!而损耗率和运输费,更是比相似条件下其他部门的采购平均高出近两成!这其中涉及的差额,累积起来,是一笔不小的数目!
而且,林奇注意到,负责这批采购具体事宜的,是户部一位姓王的主事推荐来的几个“得力”吏员。而那位王主事,恰好与之前朝会上质疑种痘花费的户部尚书关系密切。
这不是简单的账目不清,这是系统性的、有组织的贪墨!是把他这个新设立的、油水丰厚的衙门当成了肥羊,想来分一杯羹!甚至可能是一种下马威,试探他的底线和能力。
林奇眼中闪过一丝冷芒。他来到这个时代,是想救人,想做事,而不是来和这些蛀虫玩官场游戏的。既然你们把算盘打到了我的头上,那就别怪我用你们听不懂的算法,给你们好好上一课!
他没有声张,而是继续埋头,将更多的数据录入他自制的表格之中,将异常之处标注得清清楚楚。他甚至根据物资的重量、路程的远近,重新计算了理论上最合理的运输成本,形成了另一份对比强烈的数据。
证据在手,林奇并未直接发作。他先是拿着初步核算的结果,去找了兼任户部尚书的老丞相(中书省左丞),语气客气地请教:“下官初涉实务,于钱粮之事多有不解。观此采购账目,似与市价及旧例颇有出入,恐是下官核算有误,特来请老丞相指点。”
那老丞相乃是人精,一看林奇那标注清晰、对比强烈的表格,心中立刻就跟明镜似的。他知道这是底下人手脚不干净,被这位较真的林郎中逮住了。他既不愿得罪户部内部盘根错节的关系,也不愿轻易开罪这位圣眷正浓的新贵,只得打着哈哈:“哎呀,林郎中有所不知,市价时有波动,运输损耗亦有多寡,有些许出入,亦是常情,常情嘛……”
林奇要的就是他这句“常情”。他微微一笑,不再多问,拱手告辞。
第二天,乾清宫西暖阁内,朱元璋正召见户部、工部几位大臣,商议漕粮运输之事。林奇掐准时间,以汇报防疫清吏司进展为名求见。
进入暖阁,行礼之后,林奇并未直接汇报防疫之事,而是话锋一转,面露“困惑”之色:“陛下,臣近日办理防疫采购,核验账目时,发现些许不解之处,心中忐忑,恐耽误防疫大事,特来请陛下圣裁。”
朱元璋正被漕粮的事情弄得有些烦躁,闻言皱眉:“何事不解?说!”
林奇便将他那两份精心准备的表格呈了上去——一份是户部送来的“规范”账目,另一份则是他制作的、数据翔实、对比强烈的“统计分析表”。
“陛下请看,”林奇指着表格,语气平静却清晰有力,“同样产自松江的标号白布,上月光禄寺采购价为每匹一两二钱,为何防疫司此次采购,单价却为一两三钱五分?且采购量更大,按理应更便宜才是。”
“同样从通州码头运至京郊仓库,同样雇佣车马行,京营上月运送军粮,每石每百里运费为五分银,为何防疫司运送药材布匹,每担每百里运费却高达七分?药材布匹远比军粮轻便,损耗理应更低,为何账目所记损耗反高出三成?”
“臣初涉此道,愚钝不明,不知此乃市价正常波动,还是其中另有臣不知之章程?故不敢擅专,请陛下明示。”
他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每一个问题都伴随着冰冷的数据对比,如同手术刀般精准地剥开了那看似完美的账目外衣,将里面触目惊心的贪腐赤裸裸地暴露出来!
暖阁内,鸦雀无声。
户部尚书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额头冷汗涔涔而下。他身后的那位王主事更是双腿发软,几乎要瘫倒在地。工部的几位大臣也面面相觑,心中骇然。他们都是老于仕途的人,哪里看不出这里面的猫腻?只是以往大家都模糊处理,从未有人像林奇这样,把数据做得如此清晰、对比如此强烈、质问如此直接!
朱元璋拿着那两份表格,虽然看不太懂那些复杂的表格和计算,但那触目惊心的数字对比,他是看得懂的!老皇帝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阴沉下来,眼中的怒火开始凝聚。
他平生最恨的,就是贪官污吏!尤其是这种把手伸向救灾防疫款项的蛀虫!
“常情?”朱元璋猛地抬头,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狠狠刮过户部尚书和王主事的脸,“这就是你们跟咱说的常情?!啊?!把咱当傻子糊弄吗?!”
他猛地将表格狠狠摔在户部尚书面前,咆哮道:“给咱解释解释!这多出来的半成到两成的银子,都进了谁的腰包?!是不是要咱请你们去北镇抚司的水牢里慢慢想?!”
“臣有罪!陛下息怒!”户部尚书噗通一声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是臣失察!是臣管教不严!请陛下给臣机会,臣立刻彻查!一定给陛下一个交代!”
那王主事更是吓得魂飞魄散,语无伦次。
朱元璋根本懒得听他们辩解,直接对门外厉声道:“蒋瓛!”
蒋瓛应声而入,如同幽灵。
“把户部这位王主事,还有经手这批采购的所有吏员,全部给咱拿下!扔进诏狱!好好审!咱要知道,每一两银子是怎么没的!”朱元璋的声音冷酷无比。
“是!”蒋瓛一挥手,门外立刻冲进几名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将那面如死灰的王主事和几名相关吏员直接拖了下去,求饶哭嚎声迅速远去。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户部尚书跪在地上,浑身发抖。
朱元璋余怒未消,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这户部尚书是怎么当的?底下人贪墨到你眼皮子底下了都不知道?若不是林奇心细,咱的防疫银子是不是都要被这群硕鼠搬空了?!罚俸一年!给咱好好整顿户部!再出这种事,你就自己滚去诏狱陪他们!”
“臣……臣遵旨!谢陛下隆恩!”户部尚书捡回一条命,连连磕头。
朱元璋这才喘着粗气坐下,目光再次落到林奇身上时,充满了赞赏和庆幸:“林奇,你做得很好!非常好!咱就需要你这样较真、会算账、能干实事的人!以后但凡涉及钱粮账目,你有疑之处,可直接密奏于咱!咱倒要看看,还有多少蛀虫敢伸手!”
“臣,遵旨!”林奇躬身领命。他知道,他这把“数学刀”,第一次出鞘,就见血封喉,成功在朱元璋那里赢得了“清廉能干”的深刻印象,并获得了一项至关重要的特权——密奏权。
经此一事,林奇“铁面无私”、“算学如神”的名声迅速传开。各部衙门闻风丧胆,尤其是那些原本想在防疫款项上动心思、或者账目本就不那么干净的官员,更是心惊肉跳,纷纷重新审核账目,生怕被这位不按常理出牌的林郎中盯上。
官场风气,为之一肃。
而林奇,则默默地将那份数据分析表收好。
他知道,这只是一个开始。盘根错节的利益集团,绝不会因为一次失利就罢休。
但他已经亮出了锋刃。
下一次,砍向的会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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