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启明那套“高科技”清洗装置虽然被石龙骂骂咧咧地制止了,但效果是显而易见的。那筐堆积如山、散发着恶臭的脏污织物,至少去除了最顽固的一层污垢。剩下的清洗工作虽然依旧繁琐冰冷,却不再显得那么令人绝望。
昭思语和杜十四沉默地配合着,一个搓洗,一个拧干,动作机械而重复。冰冷的水刺得昭思语手指麻木,但比起刚才纯粹的羞辱和无力感,此刻多了几分咬牙硬撑的韧劲。杜十四始终一言不发,侧脸在後巷昏暗的光线下显得冷硬,只有额角微微渗出的细汗,透露着这体力活并不轻松。
终于,最后一条毛巾被拧干扔进干净的筐里。昭思语几乎是虚脱般地松了口气,撑着膝盖艰难地站起来,腿脚麻木得让她龇牙咧嘴。
杜十四默默地提起那筐洗好的沉重毛巾,转身径直走回了店里,没有看她一眼,仿佛刚才後巷里那短暂的、对抗石龙的脆弱同盟从未存在过。
昭思语看着他的背影,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腿脚,也跟着走了进去。
店内,石龙正对着电脑屏幕敲敲打打,脸色依旧不善,但也没再找茬。陈墨还在工作台前,灯光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王启明则溜回了他的技术角落,对着发光的屏幕,嘴里嘀嘀咕咕地不知道在念叨什么代码。
下班时间早已过了。昭思语默默地拿起自己的包,低声道:“墨哥,龙哥,我…我先走了。”
陈墨头也没抬,只是几不可查地颔首。
石龙从鼻子里哼了一声,算是听见了。
昭思语如蒙大赦,快步走向门口,几乎是逃离了这片令人窒息的空间。
外面的空气带着傍晚的微凉和城市的喧嚣,扑面而来。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却依然感觉胸口闷得发慌。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太乱,像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
她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天雷刺青”那扇漆黑的玻璃门。它静默地矗立在渐沉的暮色里,像一头蛰伏的巨兽,吞噬了白日里所有的冲突与恐惧。
回到自己租住的公寓,反锁上门,隔绝了外界的一切声响,昭思语才真正感到一丝虚脱般的疲惫。她靠在门板上,缓缓滑坐到地上,抱紧了膝盖。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十几个未接来电和数十条微信消息,大部分来自林薇和公司同事。她不敢点开,也不敢回复。她能想象林薇的担忧和追问,也能想象公司那边的疑惑和不满。但她该怎么解释?
她洗了个热水澡,试图冲走一身的疲惫和那若有似无的消毒水味,但手指被冷水浸泡后的红肿和摩擦产生的刺痛,却时刻提醒着她今天的遭遇。
夜深人静。窗外城市的霓虹无法完全照亮卧室的角落。
昭思语躺在熟悉的床上,却辗转反侧,难以入眠。一闭上眼,就是石龙凶恶的眼神、杜十四沉默的侧影、陈墨深不可底的目光。还有…後巷里,杜十四那突如其来、警惕地望向巷口的动作。
是真的有人吗?还是他太过紧张?
“洪盛”…这个名字像毒蛇一样缠绕上她的心脏。他们真的在监视“天雷刺青”吗?监视她?那辆银色的面包车,会不会此刻就停在楼下某个阴暗的角落里?
恐惧让她浑身发冷,下意识地裹紧了被子。
就在这时,她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一下!
不是来电,也不是消息提示,而是一种极其短暂、类似于信号干扰般的快速闪烁了一下幽蓝色的光,旋即熄灭!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昭思语的心脏猛地一跳!差点从床上弹起来!
是错觉吗?还是…
她猛地抓过手机,解锁屏幕,翻来覆去地检查。没有任何未读消息,没有陌生号码的呼叫记录。一切正常。
是今天太紧张,出现幻觉了?
她心神不宁地放下手机,试图安慰自己。但那种被窥视的不安感,却如同冰冷的藤蔓,顺着脊椎一点点爬升,越缠越紧。
她想起王启明那个技术宅,想起他那些神神秘秘的设备和黑客行为…会不会…
一个可怕的念头不受控制地钻进她的脑海:她的手机,会不会已经被监听了?“洪盛”的人,或者…其他什么人?
这个念头让她如坠冰窖,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她下意识地把手机扔得远了一些,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山芋。
这一夜,注定无眠。
……
与此同时,“天雷刺青”阁楼。
杜十四躺在狭窄的行军床上,双手枕在脑后,睁着眼睛看着低矮的天花板。窗外微弱的光线透过缝隙,在天花板上投下模糊扭曲的光斑。
阁楼里很安静,能听到楼下偶尔传来的、极轻微的器械移动声,那是陈墨似乎永远没有尽头的工作。
他的身体很疲惫,但大脑却异常清醒。白天发生的事情一幕幕在眼前回放。
石龙对那女人的刁难,幼稚又无聊,但却有效,像一种确立阶级和服从性的仪式。王启明跳脱的介入,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天真和不顾后果。墨哥的默许,则是一切行为的最终尺度。
而那个女人…她的恐惧和隐忍都写在脸上,却又带着一种奇怪的韧性,没有真的崩溃。但这与他无关。他提醒自己。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位置和要做的事。石龙负责威慑和执行,王启明提供技术支持,墨哥掌控一切。而他自己的位置,还需要用更多的价值去换取。
後巷里那个模糊的反光点…他几乎可以肯定不是错觉。有人在外围窥探。是因为“和利”账目的问题开始发酵?还是“洪盛”真的蠢蠢欲动?这才是他需要警惕的重点。任何外部的威胁,都可能影响他刚刚获得的、来之不易的立足之地。
不知过了多久,楼下传来极其轻微的脚步声,不是陈墨那种稳定规律的步伐,也不是王启明毛躁的跑动,而是石龙刻意放轻了却依旧沉甸甸的走动。
随即,一阵压得极低的交谈声隐约传了上来。是石龙和墨哥。
杜十四立刻屏住了呼吸,全身的感官在黑暗中变得格外敏锐,像潜伏的猎豹捕捉着风中最细微的气息。
石龙的声音沉闷而带着一丝未散尽的火气:“…南海罗村嗰边个仓,啲‘手尾’终于清理干净了。叼,‘和利’班粉肠留低啲苏州屎,搞到我哋啲兄弟做足一晚通宵…”(…南海罗村那边那个仓,那些“手尾”终于清理干净了。操,“和利”那群混蛋留下的烂摊子,搞得我们兄弟干了一整晚通宵…)
“手尾”…清理…这些词像冰冷的钢针,刺入杜十四的耳中。他几乎能想象出那是怎样一番场景——黑夜、偏僻的仓库、需要被彻底抹去的痕迹、可能存在的…更多不可言说的东西。石龙的语气冰冷又烦躁,仿佛在谈论处理一堆垃圾,而不是某些可能曾经鲜活的存在。
陈墨的回应声音更低,模糊得几乎听不清,只捕捉到几个零碎的词:“…干净就好…”“…洪盛…知了吗?…”
“应该未…”石龙的声音带着一丝不确定的阴霾,“…但唔担保冇漏网之鱼…嗰边始终系‘洪盛’睇开嘅地头…”
对话短暂停顿了一下,似乎陈墨说了句什么。
“知道嘞,我会叫下面嘅人醒定啲。”石龙应道,语气恭敬了些许。接着,脚步声再次响起,似乎是他离开了。
楼下重归寂静。
但杜十四的心却无法平静下来。
南海罗村的仓库…“手尾”…“和利”的烂摊子…“洪盛”的地盘…
这些信息碎片在他脑中飞快地组合、推演。墨哥对“和利”账目差额的冷处理,并非不在意,而是早已启动了另一种更直接、更冷酷的清算方式!而这场清算,显然触碰了“洪盛”的敏感神经,甚至可能引来了他们的反扑和窥探。
後巷那个反光点,极有可能就是“洪盛”的人!
危险的气息陡然变得更加浓烈和具体。这不是针对那个新来女人的小事,而是两个势力之间即将可能爆发的、真正的碰撞!
他闭上眼,不再去多想那个无关紧要的女人。而是将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刚刚听到的对话上,试图分析出更多的信息,评估着这可能带来的风暴及其对自己的影响。
键盘声轻轻响起,是王启明那边。是在追查“洪盛”的动向?还是在抹去“南海罗村”可能存在的电子痕迹?
墨哥的沉默里,又蕴含着怎样的指令和布局?
杜十四知道,自己必须更快地变得更强,更有用,才能在这种级别的暗流涌动中,找到生存下去的位置。
阁楼下的世界,暗潮汹涌。而那个被扔在公寓床头、曾经短暂诡异闪烁过的手机,此刻正静静地躺在黑暗中,屏幕漆黑,像一只沉默的、却可能窥视着一切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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