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面噤声了,电话没挂,一时之间他们五人只能听见对面呜呜的风声,还夹杂着听不太清的嗷呜声。
嗷呜声应该不是卜知传来的。
无休见几人都没说话,心中已然明了,便也不再多说什么,只问:“在哪里?怎么有这么多鬼哭?”
卜知在那边沉默片刻,才回答无休:“我在鬼哭岭。”说完,他很快又补充道:“无常勾错了魂,判官笔也出现了失误,把一个累世好人错判到百年之后方能往生,我来寻此人。”
卜知的话没说完,却也没有想要继续说下去的想法。
其余几人听得都还云里雾里。
飞廉与玄冥惊讶极了,飞廉更是直接大声说:“鬼哭岭那种地方生人竟也去得吗!”
应龙掩饰住自己的震惊,平淡地纠正他:“是生——猫。”
玄冥则说:“判官笔也有失误?”
三个人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又同时将目光凝聚在了手机上。
卜知没有回答他们的任何一个问题。
无休没管他们心里的戏码,用不着卜知说下去她也已经知道了这只猫的未尽之意。
它估计是以为自己再醒不过来了,就想要找一找那些大善人以求换一些功德能渡让给自己。
功德的交换是需要极大的诚心的,这件事在不止最初修成人形还不利索时,无休就已经告诉过它。
而发生这件事的契机却是因为不止馋无休身上的功德,无心说了句艳羡的话:“神女周身的功德好厚,如果我修为够,能啃一点儿到我身体里就好了。”
无休牵了一缕功德绕在指尖,日常逗猫:“你想要?”
不止眼馋得很,那会儿的他只缺一些功德就能完全化作人形,不会再有今天冒出对耳朵,明天露出条尾巴的事情发生。
它用耳朵蹭了蹭无休的掌心,“冰川老是说我就差点儿功德了,可是我在外界做了那么多好事,怎么身上的功德都还没有业障多啊?神女,你的功德难道都是抢来的吗?”
无休轻轻笑了一声,“自然不是。”
她的功德厚到天雷都劈不开,可桩桩件件细分下来又都是些舍与得的抉择。
尚在混沌中的无休舍去了虚无,得到了鸿蒙初开。
天地初分尚未清明时,无休舍去混沌,得到了一片至清世间。
往生台并未被后土坐镇之前,无休舍去自在,得到了秩序初启。
渐渐的,一切天地之间诞生的灵物都有了自己的秩序,无休再次重复地、日复一日地做着不同的舍与得。
这些抉择都在无休一念之间,却又是她必须要做出的选择。若她不这么选,那就会有下一个谁,成为她。
她做的每一个决定,看似是自由度最高,最随心所欲的,可在那个时候,她也是最容易被替代的。
直到在冰川隐世不出,她终于可以还算自由地随心一次了。
抽离回忆,她又垂眸望向趴在自己膝头忽闪着眼睛的那只猫,眼神添了些柔软,“你若想要,我可以分你一些,不过受了这些功德,你需得做相持衡的事才能不被心魔侵扰。”
不止抖了抖耳朵,一开始很是惊喜的模样,听见心魔二字又谨慎地问:“为什么会有心魔?”
无休说:“功德业障自古相生相伴,你看不见我的业障是因为你道行不够,若我把你想要的功德给你了,那些随之而去的业障自然也转到了你的身上,既有业障,自然就会有心魔。”
不止舔了舔唇角,又馋又不想得业障,想了半天才轻轻问了句:“那有没有不要业障只要功德的法子啊?连你都有心魔,那平日里你该如何对抗它们呢?”
无休看着它,伸手捏了捏它毛茸茸的耳朵,略带训诫地教它:“有的,但这样一来我的功德你是要不了了。因为你有再诚的心,我却没有可供你实现的愿望。”
不止听懂了,它总结道:“意思就是我只要想要对方身上的功德,便需要心甘情愿为对方做一件事?如此一来就可以只得功德不要业障?”
无休笑着点了点它的眉心,被无休一点,不止腾地从半人半猫又变回了一只猫。
“也不全对。你心甘情愿做的事,需得是对方最难达成的夙愿。可这世间的灵物千千万,路也有无数条,没有什么是无法完成的。”
不止嘟囔:“您还没告诉我该如何对抗心魔呢。”
无休顺着它的毛,诚实道:“不去对抗。”
不止没明白。
无休感受到了这只猫的疑惑,便说:“许多事情,不做就是做,所以我什么也不做。”
不止翻了个身,躺的四仰八叉地随便无休摸自己的肚皮,被摸的舒服了,它“喵呜”一声,依旧不太明白无休的意思,他口吐人言把话题重新转回功德一事上:“这样啊……好深奥哦!没事的啦!反正我就是随口一问,根本不会去抢别人好不容易得来的功德啦!我一直跟在您身边,总有一天也会拥有像你这么深厚的功德!”
无休被它逗得一乐,轻轻点点头,看着没有尽头的冰川,“会的。”
……
功德难求,不止终究还是为了它的主人开启了艰难的换取功德这件事。
然而不止求了那么久,做了那么久,却还是够不着无休当年的皮毛。
卜知知道无休完全能够理解自己没能说完的话,因此它莫名觉得委屈,隔着屏幕甚至都在一众鬼哭中也吸着鼻子忍着泪意。
被它搅扰的不得安宁的众鬼:能告诉我们你是为什么委屈吗?
卜知委屈,但卜知没法说,他是一只要面子的猫,撒娇这种事情只有一个第三者知道就够了,而那个第三者在很早以前已经被一名不愿意透露名字的冰川顶替了。
卜知不再说话,无休这边一时之间也没人开口。
过了片刻,无休便又说:“尽快回来,我有事问你。”
对面低低呜咽一声,轻轻‘嗯’了一下。
得到满意的回答,无休自作主张挂断了电话。
望着眼前的幽冥道,无休歇了去一瞧究竟的心思,既然不止就在鬼哭岭,那这条幽冥道就暂时可以充当回家快速路的资格,不必被毁。
无休准备有什么事都等不止回来再说。
其余四人揣着各异的心思,跟在无休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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