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回来的林知夏,并没有像其他秀女一样,或焦灼不安,或兴奋难耐,她表现得异常平静。
用过午膳,她便回了自己的缀锦阁,摒退了左右,只留下贴身丫鬟含翠和鸣琴,自己则取出一卷书,斜倚在窗边的软榻上,悠闲地翻看起来。
含翠和鸣琴两个丫头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在屋里转来转去,不时地探头往外瞧。
“小姐,您怎么一点儿也不急呀?”含翠终于忍不住了,凑到林知夏身边小声道,“这都什么时候了,宫里的旨意怎么还不来?奴婢听隔壁王侍郎家的小姐,从宫里回来就病倒了呢!”
林知夏眼皮都没抬一下,翻过一页书,淡淡道:“急有什么用?难不成我们急了,圣旨就能长翅膀飞过来?”
她看的哪里是书,分明是大哥林知渊一早托人送来的,关于当今后宫人员的“内部资料”。
前世做金融分析师时养成的习惯,让她在进入任何一个“新市场”前,都必须对场内现有的“玩家”进行全面的尽职调查。
如今的后宫,看着风平浪静,实则早已是派系林立,暗流涌动。这些人,都是皇帝贺凌渊还是太子时,便在潜邸伺候的“老人”了。
首先是六宫之主,皇后谢晚晴。出身将门,父亲是手握重兵的定国公。她为陛下诞下了唯一的嫡女——大衍朝的嫡长公主。有军方背景,又有嫡长女傍身,皇后的地位稳如泰山。但唯一的缺憾,便是至今无子。对于一个皇后而言,这无疑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利剑。
皇后之下,便是如今后宫里风头最劲的两位妃子。
一位是德妃,刘氏。她家世尚可,父亲是正三品的都察院左都御史。最重要的是,她育有大皇子,这是她安身立命的最大资本。有子嗣,有家世,让她在后宫中说话极有分量。
另一位则是珍妃,苏氏。这位可是大有来头,乃是当朝首辅大学士苏敬亭的嫡亲孙女。苏首辅门生故吏遍布朝野,是文官集团的领袖。珍妃本人容貌绝美,极得圣宠,这“珍”字封号,便是最好的证明。然而,她的软肋也同样明显——入宫多年,承宠不断,却至今无子。资料上还特地标注了一笔:德妃与珍妃素来不睦,势同水火。
林知夏的指尖轻轻敲了敲纸面。
一个有子无宠,一个有宠无子,背后分别站着监察百官的御史和权倾朝野野的首辅。这两位,是后宫权力场上的两大巨头,她们之间的斗争,几乎可以预见。
再往下,是冯妃。家世一般,育有一子,却是体弱多病,常年泡在药罐子里。因为儿子身体的原因,她本人也不得圣心,在宫中几乎没什么存在感。
除了这几位高位妃嫔,还有一位中低位的宠妃值得注意。
一位是张婕妤。这位是后宫里仅次于珍妃的宠妃,家世不高,全凭皇帝的宠爱在宫中立足,为人颇有些张扬。
至于更下面的陈美人、周宝林和安宝林,都是潜邸时的侍妾,家世低微,如今也只能在后宫底层谨小慎微地过活。
林知夏将这薄薄的几页纸翻来覆去看了几遍,一个清晰的后宫权力结构图谱,已在她脑中成型。
皇后超然物外,坐山观虎斗。德妃与珍妃两党独大,是主要的矛盾双方。张婕妤自成一派,是潜在的搅局者。冯妃、陈美人等人则是依附于各方的小角色。
而她们这批即将入宫的新人,无疑是打破这潭静水的石子。
“只只,在看什么呢?”
母亲郑氏温和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打断了林知夏的思绪。她连忙将手中的资料压在书卷下,起身相迎。
“母亲。”
“还在为宫里的事烦心?”郑氏拉着女儿坐下,慈爱地看着她。
“女儿不烦心,”林知夏笑道,“只是在想,若是有幸入宫,该如何自处罢了。”
郑氏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你是个有主意的,母亲信你。只是你要记住,这后宫里,最难测的就是圣心。昨日的恩宠,或许就是明日的催命符。你看那珍妃,看似风光无限,可一日无子,便一日坐不稳她的位子。再看德妃,虽有大皇子,可皇上对她淡淡,前朝后宫,盘根错节,一步都错不得。”
这番话,与林知夏的分析不谋而合。她点点头,正要说话,院外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管家那激动得有些变调的声音响彻整个尚书府:
“圣旨到——!”
来了!
整个林府瞬间被调动起来,林柬夫妇带着林知夏和一众家仆,匆匆赶到前厅,早已布置好的香案后,跪地接旨。
这次来的,是御前总管太监李德福。他亲自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身后跟着几个小太监,阵仗比初选时大了数倍。
李德福清了清嗓子,那略显尖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开始宣读: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兹有户部尚书林柬之女林氏知夏,性资敏慧,气度娴雅,特册为从六品贵人,赐居永和宫,钦此!”
贵人!
当听到“从六品贵人”这四个字时,林柬夫妇心中悬着的大石轰然落地,取而代之的是一阵踏实的喜悦。
这个位份,不高不低,恰到好处。既体现了皇上对林家的看重,又不至于让女儿一入宫就成为众矢之的,实在是再稳妥不过了!
林知夏叩首谢恩,声音清脆:“臣女林知夏,叩谢皇上天恩。”
她心中亦是了然。
皇帝这一手,玩得漂亮。册自己为贵人,既给了父亲体面,又不至于让自己过早地卷入高位的纷争。永和宫,离皇帝的乾清宫不远不近,是个清静的好地方。
看来,那位年轻的帝王,对自己那日殿选时的表现,还算满意,且深谙制衡之道。
待圣旨宣读完毕,李德福笑呵呵地将圣旨交到林柬手中:“恭喜林大人,贺喜林大人!林贵人,三日后便可收拾妥当,由内务府派人来接入宫中了。”
林柬连忙递上一个分量十足的谢礼,满脸堆笑道:“有劳李总管亲自跑一趟,实在是林家的荣幸。”
“咱家也是奉命行事。”李德福掂了掂荷包,满意地笑道,“贵人是个有福气的,圣上对您可是印象深刻呢。往后在宫里,还望小主顺遂如意。”
这句意味深长的话,让林知夏心中一动。她上前一步,屈膝一福,声音清甜:“多谢李总管吉言,往后还需总管多多照拂。”
送李总管一行人出府时,林知夏与母亲郑氏交换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郑氏立刻会意,对自己身边最得力的张嬷嬷微微颔首。
张嬷嬷是郑氏的陪嫁,几十年的老人,最是机敏稳重。她不动声色地落后几步,待到了府门口,趁着林柬与李德福寒暄的功夫,悄悄凑到李德福身边,又往他袖子里塞了个小巧却沉甸的锦囊。
“公公辛苦,”张嬷嬷满脸堆笑,声音压得极低,“这是我们夫人给公公的茶钱,不成敬意。只是想问一句,往后我们家姑娘进了宫,也好知道哪些姐妹是同批的,免得失了礼数。”
李德福何等的人精,袖子里的锦囊一入手,便知其分量。他脸上的笑容愈发和煦,也不点破,只用几乎听不见的声音飞快道:“宋家的姑娘是丽容华,陆家的姑娘是陆嫔,大理寺王家的姑娘是王美人,周侍郎家的姑娘是周才人……”
他一口气报出了八位新人的家世与位份,分毫不差。
张嬷嬷连连道谢,躬身退下。
送走了传旨的队伍,张嬷嬷立刻回到内堂,将打探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复述给了郑氏和林知夏。
“镇国公之女宋嘉禾,从五品丽容华。”
“大学士之孙女陆婉凝,正六品陆嫔。”
“大理寺卿之女王曦月,正七品王美人。”
“兵部侍郎庶女周玲儿,从七品周才人。”
“剩下三位,分别是国子监陈博士之女陈宝林,通政司李经历之女李宝林,以及太医院赵院判之女赵采女。”
郑氏听完,欣慰地点点头:“贵人的位份,甚好。上有丽容华和陆嫔顶着,下面还有几位妹妹,你夹在中间,最是不显眼。只只,这便是你的福气。”
林知夏被家人们簇拥着,听着母亲的叮咛和兄长的嘱咐,脸上始终挂着得体的微笑。
只是,当她抬起头,望向那遥远的紫禁城方向时,那双美丽的眸子里,平静的湖面下,已然卷起了滔天的巨浪。
从六品贵人,这个中等偏下的起点,正是她想要的。
它足够低调,让她可以远离最初的暴风中心;又保留了足够的体面,让她不至于任人践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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