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大胡子扬长而去，云中锦方才郁闷地拍了一下惊堂木。
“退堂。”
“大人，小的告退。”春木忙不折叠地放下杀威棒就奔出了州衙。
“这小瘪犊子，一定是忙着去给苏绣通风报信去了。”
陈克己骂了一声，忽而急道，“小饭勺得了信，会不会跑了？她要是跑了，岂不是让大胡子说中了，我们有意包庇苏绣？”
“她不会。”云中锦笃定地说道，“以苏绣的胆识，在此种情况下，是一定会按兵不动的。”
“那是苏绣太了解阿锦你了吧？”陈克己道，“她一定知道，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仅凭大胡子的一面之词，你是不可能会动小饭勺的。”
“是啊，她的确是太了解我了，而我，却一直看不懂她。”
云中锦黑沉着脸。
“不是你看不懂她，而是你不愿意看穿罢了。”
陈克己一语中的。
“这漕江城里最红火的生意，不就是青楼和赌场吗？秘宗和漕帮不争这个，难道争海鲜酒楼？”
云中锦愣了半晌说不出话。
“话说回来，海鲜似乎也挺赚钱的，码头上一天到晚来来往往的商船可不少。把江南的海鲜一船一船地运往北方去倒卖，也能挣不少钱，我们在京城吃一次海鲜那都得花半个月的俸禄还不止呢。对了阿锦，等查完了这个案子，我们改走水路回京城吧？多带些海鲜回去。”
陈克己自说自话个没完，云中锦则喃喃自语，“南方的，一船一船的，运往北方去，究竟运的是什么……”
“那还用说，运海鲜哪。”陈克己理所当然道。
云中锦沉吟未语。
“对了，今天我去绢花楼的时候，就看到好几只大海船出港，船头船尾站满了护航的，船旗上不是‘漕’字，而是画着象龙又象蛇又都象的玩意儿。”
“象龙又象蛇又都不象，那不就是虫吗？也就是虫爷的标识，是秘宗的船无疑。”云中锦道，“你可看到他们运的什么货？”
陈克己摇了摇头，“当时你被苏绣哄走，我又被春木那小子缠着，借口上茅厕从后门溜了出去。这好不容易才摆脱了春木，赶着去找小绢花呢，到码头上就看了那么一眼，也没有太在意，总不过是海鲜吧？”
“运海鲜的船需要那么多人护航？”
“呃这……”
陈克己愣了一下，又一拍脑袋。
“秘宗不是和漕帮不对付吗？许是怕漕帮的人给他们捣乱吧？码头上就有很多漕帮的人在那里晃悠，别的不说，随意捣个乱给大海船凿个洞什么的，就算船不沉，拖上几天海鲜就不新鲜了。”
“哎，就别管海鲜了。阿锦，我们是不是卷入到了漕帮和秘宗的纷争里去了？要知道，我们是来查甄有德贪墨款和赈粮下落的，这还没开始查呢，就卷到帮派倾轧江湖纷争里，岂不是本末倒置？”
“不论是秘宗还是漕帮，在这漕江城里争得你死我活的，而官府在其中左右逢源，你觉得这其中就没有甄有德的事吗？我们刚刚着手要查甄有德的小妾，小妾就死了，你觉得这仅仅是帮派倾轧江湖纷争吗？”
云中锦冷着脸，而心头更冷。
“苏绣对我说，甄有德是与秘宗狼狈为奸挤兑漕帮的，苏络当师爷的目的是为了收集甄有德与秘宗往来的证据，还记了账本，可惜被甄有德发现之后收了账本还要杀他灭口，现在是害怕遭到秘宗的追杀才逃亡在外。”
“按这么说来，她与甄有德之间有仇才是，何以在甄有德死后，她会收留小绢花，还让她当老鸨管理绢花楼？”
“苏绣是一个精于算计之人，处处都须有利可图方才为之，小绢花与甄有德密切相关，相信她的身上一定有苏绣要的东西，而这件东西亦是秘宗想要的，否则大胡子也不会一直盯着绢花楼。”
“甄有德已死两个多月了，小绢花早不死晚不死，偏偏等我们来到漕江的第二天死？并且是在我们打算去查问小绢花的时候，惨遭毒手。这个时辰巧之又巧，但我无论如何都无法把这个当做是巧合。”
陈克己看着云中锦，张口结舌半晌，方才拍着脑袋道，“听你这么一说，我也觉得蹊跷，蹊跷得很。小绢花的死，必然牵扯到苏绣，恰恰在这个时候，阿锦你就成为她的不在场证明，可以说，不是巧，而是妙，算计得妙！她明知道你一直盯着她，就让你成为她的不在场证人，这一步走得实在是太高明了。”
“哎我说阿锦啊，你与苏绣两人到底是好朋友还是冤家对头？我都搞不懂啦。”
云中锦猛地问道，“她怎么知道小绢花会死，预先让我成为她的不在场证人的？莫非……”
现在想来，苏绣拉着她去岩礁上喝酒，又让春木绊住陈克己，未免显得刻意了些，重要的是，她还把小饭勺打发走了。
小饭勺去做甚？杀人？
陈克己跳将起来，“杀人灭口！阿锦，要不要立即去把小饭勺，不，把苏绣抓回来审问？”
“不，且不要打草惊蛇。从适才的分析来看，苏绣指使手下杀人灭口再嫁祸秘宗的可能性，比秘宗恩和人怨杀人的可能性要大得多，但眼下的要是证据，抓他们任何一个人都是审不出来，必须证据说话。”
云中锦稍一思索，急道，“我怎么忘了，甄有德有两位小妾。当下最要紧的，是立即去福江县，找到甄有德的另一位小妾，把她带回来。”
“现在？天才最黑了。”陈克己吃惊道。
“对，就现在。如果小绢花知道甄有德的秘密，不可排除另一位小妾也知情，耽误不得，立即动身，走。”
“好，我去牵马。”陈克己二话不说，立即往后院牵马去。
二人快马加鞭直奔福江县。
而他们的身后，同时蹿出两拨人。
一拨为首的，是大胡子与他的两名手下，另一拨，正是苏绣与小饭勺、君无虞。
两下里相互对视着，片刻之后，苏绣与小饭勺都头离开，大胡子则望着她们的背景连声冷笑。
“阿姐，气死我啦。这也太窝囊了。”小饭勺挥舞着撬刀骂道，“我恨不得一撬刀扎死那该死的大胡子。”
“说笑了吧？恐怕没到他跟前，就已经被他拧断了你的小脖子了。”君无虞调侃道。
“你说什么屁话呢？”小饭勺呼地一声撬刀搁在了君无虞的脖子上。
“别闹了，回去吧。”苏绣冷声道。
“回去？阿姐，我们不跟着云中锦了吗？”小饭勺放下撬刀，不解地问道。
“没看大胡子已经跟上了吗？既然他跟了，我们就不必凑这份热闹，静看他与云中锦交锋即可。”苏绣淡然说道。
“哦。”小饭勺又问道，“天都黑了，云中锦这连夜赶路，会去哪儿呢？”
“福江县。”苏绣道。
“出了城门往西鼎江往东福江，阿姐怎么知道她是去福江而不是鼎江？
“因为，甄有德的另一位小妾在福江。”
“可阿姐又怎么知道，云中锦要去找甄有德的另一位小妾……”
“好了小饭勺，别问个没完没了。”君无虞道，“帮主和云中锦自幼就是好姐妹，有着过命的交情，能知彼此的心意，她能想到的，帮主亦能想到。她能盯着帮主，帮主亦能盯着她，就看她的律法大还是我们帮主的能耐大了。”
“我就不明白了，云中锦与阿姐既是一起出生入死，有割头换命的交情，怎地一点也不给阿姐留情面。”
苏绣停下脚步，想了想，说道，“有的人，割头换命可以，讲情面，不行。”
小饭勺愈发不解，“割头换命都可以，情面倒不能讲，这是甚么道理嘛。”
“你不懂。”苏绣笑了笑，抬脚走人。
小饭勺愣着，仍是百思不得其解。
“你不懂。”君无虞拍了拍小饭勺的肩，一副高深莫测之状，笑了笑，跟上了苏绣的步伐。
苏绣忽地又停下脚步，问道，“秘宗今天出了几条船？”
“秘宗足足出了六艘大海船，我们一艘都没出。”君无虞回道。
“秦寿人呢？”
“他忙着呢，说是十万担盐不刚好，小海船十艘都装不下，海面上浩浩荡荡既难看又不安全，大海船得用三艘多一点点，富余的浪费，加个小海船嘛又得按大海船算过船费，他觉得太不划算，忙着去弄别的货，说是明天一早才出海。”
“其实，他那点心思，谁不懂，不就是想着往他的私账上多捞点银子吗？这些年，帮主让他负责运盐，也不知道他贪了多少银子了，还在那挖空心思地抠银子。”
苏绣明知道秦寿赚了许多私账银子，却从不过问，君无虞对此愤愤不平。
“他能赚小头，就能想着法子替我们赚到大头的，且让他赚去。但我苏绣的银子，有命赚也得有命花。”
苏绣淡然说道，随即吩咐君无虞，“去告诉秦寿，别找货了，立即出海，今日这十万担盐不运往山东，恐怕生变。”
“是，属下这就去。”君无虞腿肚子朝前飞奔而去。
而苏绣的脚步愈来愈沉重，心中五味杂陈，对云中锦是又气又怨，但凡云中锦能稍稍给一点情面，不要紧盯着她不放，她又何至于如此，既要忙着和大胡子斗法，又要与云中锦斗智。
腹背受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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