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夏侯家据点。
卧房的烛火被风抽得歪斜，夏侯夜背对着门站着，紫衣轻纱松松垮垮挂在肩头，半边脊背裸露在光线下。
肌理分明的线条顺着肩胛骨往下延伸，却在腰侧被一道狰狞的伤口截断。
江闻铃那一剑够深，皮肉外翻着，还在往外渗血。
他拿起桌上的瓷瓶，倒出些黑褐色的药膏。
指尖刚触到伤口，就疼地攥紧了瓶身。
药膏带着蚀骨的凉，却在接触皮肉的瞬间爆发出灼痛，像有无数根针在往骨缝里钻。
他喉间溢出半声闷响，很快又被死死咬住。
琉璃眼里翻涌着疼意，却硬生生逼回去，只剩片死寂的狠。
汗珠顺着他深棕色的卷发滑落，砸在锁骨的凹陷处，洇开一小片湿痕。
衬得那张本就昳丽的脸，多了几分破碎的艳。
这药膏是夏侯族的秘药，能让伤口在三日之内结痂，代价却是会啃噬人的神智，让使用者变得愈发暴戾嗜血。
从前他不屑用，觉得依赖药物是弱者的行径，可现在……
他清楚如今的处境，他的伤若是好不了或是好得太慢，很快就会被那群畜生分食。
他低头看着自己按在伤口上的手，指缝间又渗出些血，混着药膏的黑，像幅诡异的画。
院外侍从们压抑的呼吸声隐约传来，那些畜生的心思，他比谁都清楚。
“呵……”
他忽然低笑，笑声里带着血腥味，指尖用力将药膏按进伤口。
剧痛让他浑身一颤，眼前阵阵发黑，可他非但没停，反而抹得更狠，仿佛要将这份疼刻进骨子里。
皮肉被药膏侵蚀得发白，周围的皮肤泛起不正常的红，他却像毫无所觉，只盯着伤口一点点收敛渗血。
烛火在他瞳孔里跳动，映出些非人的冷光，
比起被那些蠢货撕碎，这点疼算什么？
药膏终于抹完，他抓起干净的布条，咬在嘴里一端，反手用力缠绕伤口。
布料勒进皮肉的疼让他闷哼一声，可眼神里的狠戾却更甚，像头在暗处舔舐伤口、随时准备反扑的兽。
系好布条的瞬间，他转身，紫衣轻纱滑落肩头，露出胸前未愈的旧疤。
他抓起桌上的弯刀，在烛火下缓缓擦拭，刃口映出他染血的指尖，和那双淬了毒般的琉璃眼。
院外的风更紧了，带着侍从们蠢蠢欲动的气息。
夏侯夜舔了舔唇角，那里还沾着方才咳出的血沫，甜腥气在舌尖散开，激起他眼底的凶光。
想动手？
那就来。
正好，让这些蠢货的血，来暖一暖他刚上好药的伤口。
烛火燃到了尽头，豆大的火苗忽明忽暗，将卧房照得如同鬼域。
夏侯夜靠在榻边，眼皮重得像坠了铅，秘药的后劲正一点点啃噬他的神智。
他快睡着了，伤口的疼被药物带来的麻痹盖过，连呼吸都变得沉缓。
就在意识快要沉入黑暗时，“哐当——”
卧房的门被人踹开，冷风裹着几道黑影闯了进来。
“少主，对不住了！”为首的侍从手里举着短刀，眼里闪烁着贪婪的光，“族里的规矩，弱肉强食——”
话音未落，一道寒光突然从榻边窜起。
夏侯夜已睁开眼，手里的弯刀不知何时出鞘。
“噗嗤！”
为首那侍从的脖颈已多了道血线，瞪大的眼睛里还残留着难以置信。
“规矩？”夏侯夜冷笑，“我的规矩，就是规矩。”
他身形踉跄了一下，显然秘药让他虚浮，可出手的速度却比平时更狠戾。
弯刀劈进侍从的胸腔，搅了半圈才抽出，带着碎肉的刃口又顺势剜开另一个人的眼珠。
有人想逃，被他拽住头发往墙上撞，三声闷响后，脑浆混着血顺着墙缝往下淌。
最后两个抱在一起发抖，他却没立刻动手，而是用弯刀的钝面一下下拍他们的脸。
直到两人哭着磕头，才笑着割开他们的动脉，看血在地上积成小小的池。
尸体横七竖八地堆着，有的没了头，有的开了膛，血腥味呛得人发晕。
夏侯夜踩着血走到唯一跪着的侍从面前。
这人吓得尿了裤子，裤脚滴滴答答往血池里淌。
“滚。”
他忽然开口，声音里听不出喜怒。
那侍从一愣，以为自己听错了。
夏侯夜抬起弯刀，刃尖指着门口：“应该还有人吧？”
他舔了舔唇角的血，笑起来时带着种妖异的狠。
“去告诉他们，今夜来的，只是开胃小菜。”
“若是还敢来……”他顿了顿，弯刀在烛火下划过一道冷弧。
“来多少，本少主杀多少。”
最后那个字出口时，他眼里翻涌的暴戾几乎要将人吞噬。
那侍从连滚带爬地往外跑，连门都忘了关，冷风灌进来，吹得烛火彻底熄灭。
卧房陷入一片漆黑，只剩下夏侯夜粗重的呼吸声。
他缓缓滑坐在地，背靠着榻腿，弯刀还紧紧攥在手里。
秘药的副作用让他头痛欲裂，可方才杀人的快感却压过了不适，在心底烧起一簇疯狂的火。
想抢他的位置？
想啃他的骨头？
这群畜生。
他夏侯夜能坐稳少主的位置，靠的从来不是族规，是刀上的血，是骨子里的狠。
至于那个胆大的，不过是他十几年前玩剩下的。
早知道，当年就应该把他玩死。
他的目光落在满屋的尸体上，恨意在眼底翻涌，区区一个畜生，竟然让他折损这么多。
好一招算计。
翌日。
晨光透过世无双的窗棂，在绣架上投下细碎的光斑。
温照影收拾着绣品，掀开布帘，就看见一个绣绷子摆在面前，是那日江闻铃绣的野猫。
她拿起来，发现她绣的造景轮廓都被整整齐齐地绣好填满，阵脚虽不稳，却能看出有心。
她伸手摸了摸，目光落在空白处，歪歪扭扭绣了“张三”二字。
几乎是一瞬间，温照影的目光顿住了，她的心不受控制地放缓了。
张三，竟然是江闻铃。
她曾以为，是哪个凑数的人，连名都不肯好好起，非要戏弄她。
原来，这个敷衍的名字后，是那个在她面前玩世不恭的江闻铃。
她记得，张三那幅画，是八年前她头一次征稿时的事。
那时她女儿家脾气，恼了好久，最后连铜板都不想给。
原来，他那么早就在藏了。
躲躲藏藏，直到昨晚，才肯说出口。
她想起那句“我想保护你”那样恳切。
她想起他笨拙地用指腹替她擦泪的模样……
那些曾让她不安的“突然”，原来都藏在漫长的时光里，被他小心翼翼地守着。
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上许多年，是这样安稳的感觉。
温照影的眼眶又不争气地红了。
原来真的，真的有人去喜欢这样的她。
她笑了，眼下叠起一层浅浅的卧蚕，青禾突然进来，就看见她的模样：“小姐？”
温照影放下绣品，抹了抹眼，脸有些红。
“青禾，去沏壶雨前龙井来。”
青禾应声出去时，瞥见自家小姐正用银剪小心地将绣品从绷架上取下。
晨光落在她身上，那抹清瘦的身影映在糊着竹纸的窗上，像幅淡墨山水画，静得让人心头发软。
原来被人这样放在心上，是不必说破，也能从时光里读出暖意的。
温照影想，或许她也该试着，朝那片藏了八年的心意，轻轻走一步了。
可温照影并不知道，其实不止八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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