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验尸房外的赵通判来回踱着步，下属见他一脸愁容便问：“赵通判，现下我们是接还是不接？”
赵通判仰头叹了口气，没有应声，随即进了验尸房。
只见金召南和陆沉舟两人看着白骨，满脸诧异，赵通判问道：“如何？”
陆沉舟问道：“想要将这白骨运来最起码需要一辆马车，府衙的人没看到？”
“看是看到了，只是没看清。”
“马车呢？那个时辰马车已经出不了城了，可以查马车。”
“去查了，还没回来。”
金召南这时突然说道：“我只能先判断死者为女性，大概死于三年前，年纪大概在三十五岁至四十岁左右，但是她的异物有些奇怪，不像是我们汉人的服饰。”
赵通判问道：“北边的？”
陆沉舟凑近看白骨身上的衣服，虽然已经破烂不堪，但领子的地方还能看出来死者的身份不简单，平常人穿的衣服是不会有这般精致的绣纹。
“召南，你看衣服上绣的像不像九头鸟？”
金召南看了看，“不是像，就是。”
“糟了！”陆沉舟突然沉下脸来，金召南也没好到哪里去，两人可能已经想到一块去了。
赵通判见状追问道：“这白骨什么来历？”
陆沉舟回道：“现在还不能完全肯定，但应该大差不差。”他揣着手，然后问金召南：“死因呢？”
金召南指着白骨胸口发黑的地方，“应该是中毒，有可能是毒针之类的东西，但因为时间久了，再加上这一番折腾，恐怕当时插进心脏的毒针早已经没了。”
“毒针......”陆沉舟抿了抿嘴。
金召南解释道：“也不一定是毒针，反正不是刀剑之类，否则骨头上会留下痕迹，但从目前白骨的状况来看，应该是很细的东西。”
不知为何方才陆沉舟想到沈婳，三年前，死因不明，毒针，这些都能跟沈婳对上，而且这起案子开始，沈婳知道的远远超过陆沉舟对他的认知，仿佛这个人没有不知道的事情，事事都能被她预料到。
另外，昨日去棺材的经历，到现在陆沉舟都觉得有些像做梦一样，但如果现在再让他去棺材楼的话他对去的路完全没有印象，仿佛昨日就只是去了一个地方，见了一个人，其他的印象是模糊的。方才来时的路上他问了金召南，结果与他如出一辙。
“赵通判。”
这时门外衙差小声喊道。
赵通判挥手让其进来回话。
“通判，有眉目了，属下去查了一下那辆马车的来历，马行那边说今天下午一个古董店的老板租了他们那辆马车。”
“哪个古董行？”
“就是城南那家段氏古董店，小人没有打草惊蛇，只是先将马车驾了回来。”
“去看看。”陆沉舟觉得这个点马车应该没有再被租赁过，或许留有一些线索。
果然，在马车里找到了一些白骨身上残留的碎骨，陆沉舟又在马车的轮子上发现了直属于鬼市附近的东西。他将嵌在轮子里的红泥在手上碾了碾，然后说道：“这尸体应该是今日刚从鬼市附近的那个丛林里挖出来的，只有那个地方的泥是红色的。”
“这样，现在派出两拨人，鬼市那边一拨，古董店一拨，将人先带来问话？”赵通判看着陆沉舟，就等他点头。
陆沉舟点头道：“好，但不要打草惊蛇，一定要安全的将人带来。”
入夜，整个整个皇宫像是笼罩了一层迷雾，沈婳跟着掌使在长道上走着，离开太子府没走多远的地方，沈婳听到了一些奇怪的声音，而那个声音就是从远处发来的，她朝着那个方向看去，问道：“掌使，那是何地？”
“那是皇极殿，皇上和诸位大人们议事的地方。”
沈婳“哦”了一声，继而方才发出的声音也停了。
很快，掌使带着沈婳来到贤妃的灵柩前，礼部的人见太子府来人，上前询问何事。掌使称太子妃让她过来看看是否还有需要注意的地方。
毕竟是皇上的妃子，还是贵妃，灵前是一直有人守着的，但好在守灵的跟棺椁有一道帘子隔开。沈婳与掌使对视了一眼，二人虽没说话，但似乎已经知道对方想做什么。
“常宁公主呢？”掌使问礼部的人，随后又将目光锁定在守灵的其他妃子身上。
因贤妃是贵妃，而礼部是负责一切关于礼制的事情，所以按照礼制宫里其他比她低位分的妃嫔都要轮流来守灵，但作为子女的必须一直在，所以这会儿没见常宁公主，掌使便直接问礼部的官员。
“常宁公主跪了一天，身体有些吃不消，方才朴妃娘娘陪着她到后殿去喝点热茶缓缓。”
“朴妃？”掌使显然有些诧异，她见紫檀还跪在灵前，然后又问紫檀为何不陪着公主。
紫檀回道：“朴妃娘娘主动要陪着，她让奴婢在这继续守着。”
“去了多久？”
“快......快一个时辰。”紫檀说话有些发抖，太子府的掌使来灵堂意味着是奉了太子或者太子妃的令来的，出一点儿差错她这个贤妃宫里的人都要受罚。或许她也觉得离开一个时辰的时间太长，但她仅仅是个宫女，最多算是个掌事宫女，朴妃怎么也是主子。
掌使拍了拍紫檀的肩膀：“你别紧张，我只是问问。”继而她又对礼部的人说道：“劳烦您去看看公主和朴妃，如若休息好了，让她们赶紧过来。”
礼部的人看了眼跪在地上的紫檀，又看了看一直守在门外的高荣，显然现在只有他是最适合去后殿，虽心中不愿意，但也没放在脸上，毕竟掌使是太子府的人。
待礼部的人离开后，掌使对沈婳道：“可以了。”
沈婳见地上还跪着一些人，她指了指这些人问道：“她们？”
“没事，有我在，她们是不敢抬头看的。”说完她便站到贤妃的棺椁前，正好挡住了沈婳。
沈婳靠近贤妃棺椁时，见其身上的衣物已经穿戴整齐，面部已经用一块布遮住，她掀开贤妃脸上的布，凝视着这个生前都不愿意跟自己吐露真相的人。
其实前面沈婳对太子和太子妃撒了谎，给朱瞻基解毒根本不用什么肉，她已经将毒暂时止住，至少在十日之内不会发作，然后再等那只母笛出现便磨碎入药给太孙服用，她说那些话也只是想来见见贤妃，看最后一眼。今日在翰林院许工偷偷告诉她贤妃会提前下葬，这也是为什么她这么着急来宫里的原因。
沈婳拿出一把短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了一块肉下来，然后用帕子包裹住，在伤口处撒了一些止血的药粉，用纱布包裹住。正当她准备离开时突然身后有一股凉意，她转身看去，只见贤妃对着她露出不明的笑意。
“不好了......不好了......”
声音从后殿传来。
沈婳转头看向帘子外面，只听声音越来越近，但当她再转身看向方才贤妃出现的地方，没有任何身影，只有静静躺在棺椁里的贤妃。
“沈大夫。”掌使掀开帘子。
沈婳回道：“好了。”她将方才从自己身上割下的一小块肉交给掌使。
“不好了。”
只见礼部的人跑了过来。
“灵堂前失仪，亏你是礼部的人。”掌使训斥道。
礼部的人摇头道：“掌柜莫怪，只因后殿出事了.......”他话还说完，常宁跑了出来，脸上亦是惧色。
常宁一下子扑到紫檀的怀里，显然是受到了惊吓，她指着后殿的方向，“朴妃......朴妃娘娘死了。”
掌使和沈婳互相看了一眼，她上前问礼部的人，“跟我来。”
说完掌使便让礼部的人，还有沈婳到后殿一看究竟，她命紫檀先带长宁到偏殿缓一缓。这时帘子忽然吹动，殿门紧闭按理说不会有风进来，沈婳朝着风吹动的地方看去，依旧什么也没有。
当看到朴妃尸体的时候沈婳没有太多的诧异，方才第一时间她便想到了这就是第三人，而且从朴妃的死法上看腹中应该也有一支骨笛。
“这该如何是好！”掌使一边看向沈婳，一边口中呢喃道。
“掌使，你先回太子府，正好将此事告诉太子妃，方才给你东西拿回去剁成碎渣，然后只需要让熬药的人在药沸腾时放进去，再闷一炷香，之后立刻拿给太孙服用，切记让他吞下去。”
掌使见沈婳如此镇定，而且她也知道这个时候她在场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所以她便应了沈婳，临走时跟礼部的人说道：“沈大夫是太子府的人，务必将方才看到的一五一十的告知。”
礼部的人已经被吓得说不出话来，只好连连点头。
“您是礼部的哪位大人？”
沈婳客气地问道。
“礼部主事许占。”
沈婳拱了拱手，“许主事，将你方才看到的，听到的一并说与我听。”
许主事点头道：“方才掌使让我过来请公主和娘娘，可我刚踏进门的时候便看到两人都躺在榻上，公主是闭着眼睛的，而朴妃娘娘就是现在这个样子。”
沈婳凑到朴妃跟前，死状确实跟贤妃一模一样，眼睛睁着，嘴巴张开，但不同的是朴妃的嘴角是上扬的，可以说是带着某种诡异地笑意。
“后来呢？”沈婳一边查看尸体，一边询问。
许主事紧张的咽了咽口水，回道：“后来我就试了下朴妃娘娘的鼻息，发现她死了，我连忙跑出去喊人了。”
沈婳问道：“所以常年公主当时是睡着的状态？”
“我不确定，但应该是听到了我的呼救声才被惊醒的。”
沈婳听完后摆了摆手，他让许主事出去将高荣叫来。
“是。”许主事这时候巴不得离开后殿，他从未见过那个女子竟然有如此大的胆子，如此可怖的尸体她眼睛都不眨一下。
沈婳见人离开后，连忙用手的在朴妃的腹部抚摸着，果然如她所料，腹中有硬物。
“沈大夫。”
这时高荣走了进来。
“高荣，帮我守着门，不要让任何人靠近，包括常宁公主。”
“是。”
高荣见后殿的门关上后，殿中只剩沈婳，还有朴妃的尸体。她看着眼前的尸体低声道：“你的的死是注定的，只不过有人将你的死提前了。”
自从那日见到朴妃的时候，沈婳便看出来这位娘娘在后宫并不受待见，连骆禾与她说话都带着一丝不屑，而且她来自异族，就凭这一点她最多活到朱棣死的时候。
即便这位朴妃生前多么不受待见，但始终是死者，沈婳在没有执行任务的时候还是觉得死者是最大的，因此她在给朴妃验尸的时候也极小心谨慎。
当她将骨笛从朴妃腹中取出的时候，也吓了一大跳，就在笛子边上她发现了一样东西，此物会在几个月后长成人形。
沈婳深深地叹了口气，说道：“原来你也是个可怜人，连有了龙种都不敢声张。”
就在她感叹的瞬间，那股凉意再次袭来，沈婳猛地回过头去，只见贤妃的鬼魂站在她的身后。她立马站直，问道：“娘娘，你有话要说，对吗？”
贤妃没有说话，她指着沈婳方才取出来的骨笛露出诡异地笑，然后才道：“帮我保护常宁。”
“娘娘，你别走，告诉我你这件事情跟陆家的那位夫人有没有关系，如果有我定不饶她。”沈婳的语速极快，她知道贤妃想走，可她又不想错过机会，最近她对那些东西的感知也越来越低，这使得她不得不抓住机会。
“我的目的和你一样，她......没有杀人，但有时候言语比刀更锋利。”
说完贤妃便又消失不见，这时空中回荡着她最后的声音：“替我保护好常宁。”
时间紧迫，沈婳快速将朴妃的尸体处理好，恢复成原样。她看着手中的骨笛，仔细端详着，骨笛上确实刻着魑魅魍魉中的魍魉，而这只笛子跟其他三只笛子却又不同，在颜色上比其他笛子要深一些。
沈婳将骨笛放在鼻处闻了闻，除了血腥味，还有很浓的草药味道，还有香料味。
“咚咚咚......”
殿外传来敲门声。
“沈大夫，锦衣卫来人了。”
门外高荣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紧张，还没等沈婳回复，后殿的门便被人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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