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停在了帐子外。
里头昏暗，仅点了一根蜡烛，就着那一点火，能看到方才那个女童，正蜷缩在角落里发抖。
方才的男人刚找到一根鞭子，抽在地上发出响声，女童抖得更厉害。
祝繁音忍不住开口：“她到底做了什么错事，你要这样打她？”
男人身形一顿，待看清她的模样之后，走了过来。
方才从雅间看，便知晓这男人身形巨大，颇有震慑力。
如今离得近了，只觉得每走一步，似乎都有微尘飞起。
祝繁音是怕的。
但她没有动。
曾几何时，她也如这姑娘一般，半死不活地蜷在人群里，几乎在冷夜里孤独的死去。
正因如此，她半步都不能退。
男人走至近前，原本满不在乎的神色在看清祝繁音的容色之后，变了副猥琐模样：“我自己的女儿，打死又与你何干？还是你想做这小畜生的后娘？”
谢清和当即变了脸色。
若非祝繁音下来之前特意叮嘱过，他都想直接动手。
“虎毒尚且不食子，你真是畜生都不如。”祝繁音无视他话里的调戏：“况且，她当真是你的女儿吗？”
这样直接的辱骂激怒了男人，对方上前一步，想要出手，被一旁的展十一牢牢抓住。
这里的动静引起了附近人的注意。
目的达成，展十七立马吆喝：“打人啦，打人啦！”
人总是爱凑热闹，打人的事出现在这里，立刻将杂耍班子的丰富节目衬托得失色。
头一圈好奇的望过来，一眼便看到几人的体型差距，于是一层层的传过去，倒把台上的人冷落了。
男人此时才突然意识到，坏事了。
班主特意叮咛过的，要小心。
可他不光没看到贱丫头，还被旁人发现了。
想到班主的手段，男人脑袋上冒出了一层汗。
观众都看向这里，台上的杂耍也只得暂停，班主还穿着演出服，从人群中艰难挤过来，看见胖男人时立刻愠怒了神色：“你闹什么闹？”
胖男人嗫嚅着说不出话。
班主微一眯眼，眼神在祝繁音几人之中转了一圈，立刻明白过来这些人并非好惹。
于是朝着几人拱手，面上也笑：“不知几位大人，跑来我这处有何贵干？”
祝繁音也笑眯眯：“是这样，我家主人的小猫不懂事，跑到了帐子里，为免被主人罚，这才想进去寻一遭，谁知道这位大哥不光不允，还要打人呢。”
女童满身血痕，身为班主不会不知道，大抵也是放纵甚至上手的那一个，无论哪一种可能，此人都绝非善类，自然不能说实话。
班主一脸为难：“这位姑娘，我这杂耍班子是靠技艺吃饭的，帐子里头都是要紧东西，若是被你偷拿偷学，我们班子的饭碗可怎么是好？”
这话说的没有一点儿毛病。
围观群众窃窃私语，大多都是向着班子的。
“是啊，人家班子靠这个吃饭，哪能随便给你看。”
“就是，你这小姑娘，当真过分。”
如此这些。
祝繁音仍然笑眯眯：“我眼睁睁看着主人的猫儿跑进去，忽然就没了踪影，既然不放心，我总也要交差，干脆报官，求了官爷替我来找，班主你看，可好？”
“这点儿小事也要劳动官府？”班主冷了脸：“凭姑娘空口白舌就要如此生事？”
祝繁音故作疑惑：“班主的反应怎么这样大，莫非是这帐子里头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吗？”
“你胡说什么！”
祝繁音并不理会，只托着下巴多走了两步，忽然指着空地尖叫出声：“哎呀，这里怎么有血！”
众人循声看来，青石板上，一摊赤红色的血液被水晕开。
人群之中当即有人喊道：“报官！快报官府！”
班主倏然皱紧眉头。
这血……方才分明还没有！
他抬头看向祝繁音，女人神色冷然，眼神之中却有痛恨。
是她在搞鬼！
可，他并不认识此人！
现下说这些也无用。班主压低了声音：“我与姑娘无冤无仇，何苦如此害我！”
祝繁音并未回答。
她心中格外煎熬，唯恐内中的女童坚持不到。
-
官府的人来得很快。
先前展十一打探过，这镇上的父母官姓邹，单名一个海字。邹海在此处任职两年，风评颇为不错，虽然今日才初六，年都未过完，但一听闻有事，这位大人当即带了人赶过来。
官府的人一到，这帐子便不得不开。
班主犹在挣扎：“大人，这都是误会……”
邹海的脸本来就黑，如今神色不对，更显得凶狠：“让开！”
话音刚落，便有官兵上前，压着他退后几步。
谢清和出来之前，带了赵璟诚王府的牌子，原本想着以防万一，倒是在此处行了方便。
邹海看清牌子，便允了他们一同进来。
帐子里的场景，随着一盏盏灯逐渐亮堂起来。
待看清之后，祝繁音几乎呕吐。
除却方才爬出去的那个女童，帐子里头竟然还有五个孩童！
这样的天气里，他们只穿了单薄衣裳，又因为被鞭打衣衫破烂，血肉和衣裳粘连，又因为动作反复撕扯，反复受伤。
她们的情况已经很不好，听闻旁人进来的动静也是神色木然，几乎连眼珠都不肯动。
邹海倒吸了一口凉气。
谢清和揽住双腿发软的祝繁音，拧眉吩咐：“劳烦邹大人派人，将这几个孩子送到医馆，一切费用我来出。”
邹海闻言，表情松动：“多谢。”
当即便发了话：“各位注意，脱了棉衣给孩子们盖着，外头太冷。”
他自己则身先士卒，先脱了大斗篷将旁边的女童抱起，交给了展十一。
是方才竭力爬出去的那个孩子。
经过祝繁音时，她伸手抓住了祝繁音的衣袖，分明痛苦地话都说不出，却坚持说：“姐……姐，阿茶在发烧……救救她……”
祝繁音连忙答应：“好，你放心，先随他去医馆，阿茶也会去，你们都会没事的。”
听到大人的保证，她这才安心，悄悄闭了眼。
待送走孩子们，邹海面色铁青，看向杂耍班子一众人。
班主灰败着脸。
邹海喝道：“将这几个人，统统押入大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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