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局证物室的荧光灯管嗡嗡作响，在林涛的视网膜上投下青灰色的光晕。他盯着玻璃柜里那枚铂金袖扣，证物标签上的\"张薇案-07\"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袖扣内侧的\"静\"字刻痕里，还残留着微量血迹。
\"林队，你要的纤维分析报告。\"秦越推门进来，手里文件夹散发着新鲜油墨味，\"结果有点意思。\"
林涛接过文件时，指尖传来细微的刺痛。报告显示袖扣上检测出的霉菌孢子与案发现场不符，却与某种特定环境下的纸质降解产物高度吻合。
\"旧书店？\"林涛皱眉。
\"更精确地说，是存放超过二十年的酸性纸。\"秦越用笔尖点着光谱分析图，\"全市符合这种霉菌特征的只有三家，其中'时光褶皱'书店距离陆铭公寓只有——\"
\"八百米。\"林涛突然站起，椅子在地面刮出刺耳声响。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三年前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血泊中搭档扭曲的肢体，弹孔在防弹衣上形成的焦黑边缘，以及那句临终遗言：\"证据...太完美...\"
冷汗顺着林涛的脊椎滑下。他抓起外套时，瞥见袖扣证物柜玻璃反射的自己——瞳孔扩张得异常大，像是某种应激反应的前兆。
\"你脸色很差。\"秦越递来矿泉水，\"要不要先休息？\"
林涛拧开瓶盖，水流过喉管的触感让他稍微镇定：\"先去书店。通知技术科重新检查所有监控，特别是陆铭进出小区的部分。\"
暴雨过后的街道弥漫着潮湿的腐朽气息。\"时光褶皱\"书店的木质招牌在风中吱呀作响，门楣上铜铃铛已经氧化成墨绿色。推门瞬间，林涛被扑面而来的霉味呛得咳嗽——那是纤维素分解产生的特殊气味，混合着皮革装订线的老化味道。
\"警官也爱看旧书？\"柜台后的老人头也不抬，布满老年斑的手指正在修补一本《梦的解析》。他身后的玻璃柜里，弗洛伊德全集书脊上的烫金字已经黯淡。
林涛亮出证件：\"例行调查。上周四下午，有没有见过这个人？\"他滑动手机屏幕，展示陆铭的证件照。
老人眼镜片后的瞳孔微微收缩：\"常客。总买精神病学方面的绝版书。\"他指向心理学专区的角落，\"上次来还问有没有《镜像神经元与人格分裂》的德文原版。\"
秦越已经走到指定位置，用手机拍摄书架角度：\"从这里到门口是监控盲区。\"他蹲下身，指尖抹过地板缝隙，\"有人最近在这里掉过东西。\"
林涛注意到老人修补书籍的镊子突然抖了一下。柜台下方的废纸篓里，几张被揉皱的收据露出边角，最上面那张的打印时间正是张薇死亡当天下午。
\"能看看您的监控吗？\"
\"坏了三个月了。\"老人咳嗽着，从抽屉取出盒薄荷糖，\"年纪大了记性差，总忘记找人修。\"
林涛接过糖盒时，注意到老人左手小指缺失了第一节。这个细节让他后颈汗毛竖起——与档案照片里的杨振完全一致。
\"您的手指...\"
\"文革时被红卫兵砸的。\"老人突然剧烈咳嗽，痰盂里泛起粉红色泡沫，\"警官还有别的事吗？我要吃药了。\"
离开时，秦越在门口捡起片金属反光物：\"袖扣的背针！\"他用证物袋装起这个意外发现，\"看来有人故意在这里掉包了证物。\"
回到警车，林涛反复查看书店周边的监控。画面中陆铭的身影在下午3:17分进入书店，3:35分离开。但当他放大第十三次观看时，发现了违和感。
\"看这个推门动作。\"林涛暂停画面，\"陆铭是右撇子，但监控里的人用左手推门。\"
秦越倒吸冷气：\"而且步态分析显示这人右腿承重比陆铭多5%。\"他调出陆铭大学时期的篮球赛视频，\"陆铭左膝有旧伤，习惯性保护左腿。\"
两人对视一眼，同时意识到什么。林涛的手机突然震动，技术科发来消息：\"张薇笔记本电脑数据恢复完成，发现大量关于'圣心疗养院'和'陆文渊'的搜索记录，部分文件有远程删除痕迹。\"
\"去会会周小雅。\"林涛发动车子，\"作为陆铭的助教，她应该知道些什么。\"
大学心理系的走廊弥漫着消毒水味。周小雅蜷缩在咨询室的沙发上，手指神经质地缠绕着头发。当林涛出示陆铭照片时，她的眼球开始快速左右移动。
\"教授说...袖扣丢在学术会议上了。\"她的声音像被掐住喉咙，\"那天他让我去书店取德文书...\"
林涛注意到她手腕内侧有排细小的针孔：\"你最近见过陆教授的妻子吗？\"
\"沈老师？\"周小雅突然咯咯笑起来，\"她从来不用香水，但上周身上突然有铃兰味...\"她的笑声戛然而止，瞳孔急剧收缩，\"镜子！教授说镜子里的不是他！\"
她猛地扑向林涛，指甲在他脸上抓出血痕。医护人员冲进来按住她，镇静剂针头刺入皮肤的瞬间，周小雅发出非人的尖叫：\"七个！有七个！\"
骚动平息后，秦越从周小雅的办公桌抽屉里找出本黑色笔记本。最后一页用红笔画满了扭曲的镜子，每面镜子里都映出不同的陆铭——有的年轻，有的苍老，第七面镜子里的人戴着金丝眼镜，但左眼是浑浊的灰白色。
\"这页纸被反复折叠又展开。\"秦越用紫外线灯照射，显现出几处指纹重叠的汗渍，\"最近三天至少查看过二十次。\"
林涛的手机再次震动。匿名彩信里是张泛黄的照片：圣心疗养院的病房，七张病床排成北斗七星状，每张床上都躺着穿束缚衣的人。照片背面用褐色物质写着\"7\"，在台灯下泛着诡异光泽。
\"是血。\"秦越戴上手套检测，\"氧化程度超过二十年。\"
夜色笼罩警局时，林涛决定拜访沈静。陆铭的公寓门把手上积了薄灰，显示女主人近期很少回家。按铃三分钟后，沈静才来开门，身上套着明显大一号的男式衬衫。
\"抱歉，在整理丈夫的衣物。\"她的声音沙哑，右手无名指上的婚戒闪着冷光。林涛注意到她左手腕有圈新鲜淤青，形状像极了手铐痕迹。
沈静带他们进入客厅，滚筒洗衣机正在阳台轰鸣运转。透过玻璃门，林涛看见一件染血的白衬衫正在泡沫中翻滚。
\"那是...\"
\"我切水果伤到手。\"沈静下意识将左手藏到身后，\"警官深夜来访有事？\"
林涛出示书店监控截图：\"您丈夫上周四去过这家书店。您知道吗？\"
沈静的睫毛颤动了一下：\"他常去那里淘旧书。\"她走向酒柜，倒威士忌的手指稳得反常，\"案发当天我在杭州开会，酒店前台可以作证。\"
秦越突然指向电视柜上的相框：\"这张合影是在圣心疗养院拍的？\"照片里年轻的沈静穿着护士服，背景建筑的门廊上隐约可见\"圣心\"二字。
洗衣机的运转声戛然而止。沈静转身时碰倒了酒杯，琥珀色液体在地毯上洇开成狰狞的图案：\"那是我实习的地方。陆文渊教授...是我导师。\"
空气瞬间凝固。林涛想起档案室里那张合影——沈静与陆文渊、杨振同属\"镜面计划\"核心成员。他的耳鸣再次发作，这次杂音中混着电子合成的女声：\"记忆清除程序启动。\"
沈静突然剧烈颤抖，鼻孔流出暗红色血液。她抓住林涛的手臂，指甲深深掐入肌肉：\"地下室...第七个抽屉...\"话未说完便瘫软在地，抽搐的嘴角不断吐出白沫。
救护车鸣笛声中，秦越从沈静卧室找出个上锁的金属盒。盒盖上的指纹锁已经失效，林涛用警棍撬开后，发现里面是七支标着日期的注射器，最近那支的标签写着\"2023\/7\/7\"——张薇死亡日期。
\"这是什么？\"秦越用紫外线灯照射，注射器内壁显现出微弱的荧光标记：\"mK-7\"。
林涛的手机突然自动播放起录音，是陆文渊冰冷的声音：\"第七批受试者记忆编码完成，清除程序将在240小时后激活...\"背景音里传来沈静的啜泣：\"铭哥，求你别这样...\"
窗外闪电划过，照亮公寓楼下的身影——穿白大褂的男人正抬头凝视这个窗口，左手无名指缺了半截。当林涛冲到窗前时，人影已消失在雨幕中，只有地上留着一枚铂金袖扣，内侧刻着\"静\"字。
\"不对...\"林涛的太阳穴突突跳动，\"证物室的袖扣明明已经...\"他的思绪被刺耳的警报声打断。监控中心来电：陆铭从拘留室消失了，监控显示他始终坐在原地，但红外扫描显示那只是个体温36.5度的蜡像。
秦越从沈静电脑恢复出加密文件夹，屏幕跳出一段手术录像。画面中七个穿病号服的人躺在环形手术台上，主刀医生举起脑组织切片，镜头推近——切片上的神经元排列成完美的\"∞\"符号。
\"这是...\"秦越的声音发颤，\"海马体记忆编码实验。\"
林涛的视线开始模糊。最后的意识里，他看见自己倒映在屏幕上的脸——右眼角突然流下一行血泪，而现实中的自己根本没有流泪。黑暗吞噬神智前，电子女声在耳畔低语：\"欢迎回家，7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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