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自称黑莲秘教最高领袖的身影，连同他那令人心胆俱裂的宣告，一同消融于虚空。
贯穿天地的魔神虚影彻底消失。
囚禁它的金色法阵也随之化作漫天光点，悄然散去。
世界重归寂静。
可这种寂静，比任何咆哮都更沉重，压得人喘不过气。
卓玛拉姆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丹增罗布及时扶住了她，他自己的脸色也苍白如纸，像是被抽干了所有血色。
他们活下来了。
却并未胜利。
一阵虚弱的咳嗽声从他们身后传来。
洛桑嘉措挣扎着坐起身，僧袍破碎，沾满尘土，但他的眼神虽有疲惫，却异常清明。
“‘终极献祭’……他说，已经完成了。”
他的声音干涩沙哑，每个字都耗尽了力气。
卓玛拉姆望向广袤的高原，望向那片重新恢复了湛蓝色的天空。
这片土地上无数的生灵，无数的歌声与祈祷，都成了供养魔神的养料。
这个念头如同一块巨石，死死压在她的胸口。
就在这时，一阵急促的呼喊划破了这片死寂。
一名牧民骑着一匹大汗淋漓的骏马，正从山口的方向朝着他们狂奔而来。
那个年轻的康巴汉子几乎是从马背上滚下来的。
“喇嘛……活佛！”
他的脸上写满了无法言喻的恐惧。
“神湖……神湖变黑了！”
“湖水在尖叫！”
三日之后，他们站在了青海最大的盐湖之畔。
昔日的“天空之镜”，此刻已是大地上一道深不见底的巨大伤口。
湖水漆黑如墨，粘稠得如同原油。
它不再倒映天空。
它吞噬着光线。
一股刺鼻的、带着腐蚀性的恶臭在空气中弥漫，灼烧着人的喉咙，那是属于腐朽与更古老邪物的味道。
湖岸边，那些生命力顽强的盐碱草尽数枯萎，化作了灰败的齑粉。
一只死去的鹰就躺在水边，双翅伸展，仿佛在做着最后的挣扎，它的眼球已经变成了浑浊的乳白色。
远处的村庄大门紧闭，一片死寂，一股浓得化不开的恐惧，从那个方向渗透出来。
洛桑嘉措拄着一根法杖，低声念诵着净化咒文，可他的声音刚一出口，就被这片压抑的死寂彻底吞没。
这个地方已经死了。
却又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被注视着的“活”。
卓玛拉姆的手猛地按住胸口。
那块绿松石项链不再是滚烫，而是发出一种低沉刺耳的嗡鸣，那股警示的震动顺着她的肋骨，直抵灵魂深处。
她死死盯着那片黑色的湖水，感知被催动到了极致。
这并非单纯的物理层面的污染。
一股精神层面的剧毒洪流，正从湖中疯狂涌出，它强大、古老，带着一种能直接腐蚀生命本源的邪恶意志。
它在向她低语，诉说着绝望，诉说着永无止境的坠落。
卓玛拉姆的视野忽然闪烁了一下。
就在那一瞬间，她竟看到丹增罗布的脸在她眼前腐烂，血肉剥落，化作了一具狰狞的白骨。
她猛地眨眼，将那恐怖的幻觉甩出脑海。
这里的邪恶不只是杀戮。
它会让你亲眼看见万物的死亡。
“这东西不属于‘虚空法界’。”
她声音绷紧，带着一丝颤抖。
“是别的……更古老的东西。”
丹增罗布的面色凝重到了极点，他缓缓闭上双眼，双手结出一个复杂的手印。
“虚空藏识。”
他的神识如同一根无形的探针，瞬间脱离肉体，刺入那片漆黑的湖水深处。
他“看”到的，并非一个单一的邪灵。
那是一场风暴。
一场由亿万个被折磨、被污染的灵魂聚合而成的混沌风暴。
它们的个体意识早已被碾碎，只剩下最纯粹的憎恨、恐惧与悲伤，彼此纠缠，构成了一个灵魂的癌变体。
丹增罗布的神识猛然抽回，他闷哼一声，一道血线从鼻孔中缓缓流下。
“是‘军团’。”
他用手背抹去血迹，声音嘶哑。
“无数污秽之灵的聚合体，一个由苦难构成的巢穴意志。”
夜幕缓缓降临，将天空染成一片片青紫的瘀伤。
真正的恐怖，开始了。
漆黑的湖面，忽然泛起了涟漪。
不，那不是涟漪。
那是一张张从湖底浮现出的脸。
扭曲、拉长的人脸幻影，它们的嘴巴被撕扯到极限，仿佛在发出一种永恒而无声的惨叫。
成千上万。
它们在湖面上翻滚、蠕动，似乎正隔着一层薄膜，从它们的炼狱中窥探着这个世界。
一道无声的、集体的精神哀嚎，绕过了耳朵，直接钻进了三人的脑海。
卓玛拉姆胸口的项链开始剧烈颤抖。
一个无比清晰的、令人作呕的认知浮现在她心头。
“它们不是被困住了。”
她双眼圆睁，倒映出湖面上那无数扭曲的幻影。
“它们在‘狩猎’。”
“那个邪灵，正在用这些‘怨魂’作为触手，捕猎生灵的魂魄，拖进湖里！”
“它在进食！它在壮大！”
那些怨魂并非在湖面上随意飘荡。
它们混乱的舞动中，呈现出一种恐怖的规律。
它们都在朝着一个方向汇聚。
如同一条由绝望构成的黑色长河，被一个看不见的巨大磁石吸引，流向湖泊的最中心。
流向那片最深沉的黑暗。
丹增罗布的手骤然握紧了腰间的法器。
他取出了那尊古老的“轮回转经筒”。
平日里需要法力催动才会旋转的经筒，此刻，竟在自己疯狂转动。
它黄铜的转轴，正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精准地指向那片怨魂漩涡的中心。
“下面有东西。”
他的声音低沉，如同压抑的兽吼。
“一个核心。”
“一个祭坛。”
卓玛拉姆的视线与他相撞，彼此的瞳孔中，都倒映着那成千上万张尖叫的人脸。
“终极献祭”虽已完成。
可真正的仪式，远未结束。
这片盐湖，就是那个最后的坩埚。
而在那漆黑的水面之下，一场更加邪恶、更加庞大的仪式，已然开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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