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
“你到底是哪路神仙？”
郭德纲低沉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颤抖的质问，如同投入死水潭的最后一块巨石，在德云社后台凝固的空气里激起无声却惊涛骇浪般的回响。每一个字都沉甸甸地砸在每个人的心上，砸碎了凝固的惊骇，却带来了更深沉的、几乎令人窒息的恐惧与茫然。
所有人的目光，都如同被无形的线牵引着，死死钉在沈明玥身上。烧饼张着嘴，岳云鹏忘了眨眼，王惠捂着心口，几个年轻师弟更是脸色惨白如纸，身体不受控制地微微发抖。空气里残留的血腥味和那碗凭空出现的药汤散发的奇异药香混合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而令人作呕的气息。
沈明玥仿佛没有听到那声质问。她的目光甚至没有从张云雷脸上移开分毫。那只端着药碗的手，稳定得没有一丝晃动，碗沿稳稳地抵在张云雷苍白干裂、还沾着暗红血渍的唇边。
“喝了。”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仿佛刚才那颠覆常理的一幕从未发生，仿佛郭德纲那声石破天惊的质问只是背景杂音。
张云雷的视线因剧痛和缺氧而模糊，喉咙里还堵着那股令人作呕的铁锈味。他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近在咫尺的药碗上，深褐色的药汤在素白的瓷碗里微微晃动，热气氤氲，那股苦涩中带着奇异清香的药气钻入鼻腔。他认得这味道。无数次在复健的炼狱里，在深夜痛到神志不清的边缘，就是这股味道，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生机，将他从崩溃的深渊边缘硬生生拉回来。
抗拒？恐惧？在眼前这碗药和刚才那匪夷所思的“神迹”面前，都显得苍白无力。更重要的是，体内那如同无数钢针攒刺、随时要将他撕裂的剧痛，正在疯狂叫嚣，催促着他抓住任何一丝可能缓解的稻草。
他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绝望和微弱的求生欲，微微张开了嘴。
沈明玥手腕微倾，温热的药汤缓缓流入他口中。苦涩瞬间在味蕾炸开，紧随其后的，是那股熟悉的、如同春日暖流般的温煦力量，顺着喉咙滑下，迅速蔓延向四肢百骸。药力所及之处，那焚心蚀骨的剧痛如同被无形的冰水浇淋，虽然无法根除，却带来了一丝清晰的、短暂的缓和。他紧蹙的眉头，几不可察地松开了一线，急促的喘息也稍稍平复了些许。
这微小的变化，在郭德纲眼中如同被放大了百倍。他看着徒弟脸上那抹短暂褪去的极致痛苦，看着那碗仿佛有魔力的药汤，再看向沈明玥那张沉静得近乎冷漠的脸，心中的惊涛骇浪几乎要将他淹没。神仙？妖怪？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守护着云雷的力量？无论是什么，至少此刻，这碗药，稳住了云雷！
郭德纲深吸一口气，那口浊气仿佛抽干了他肺里的空气。他猛地一挥手，声音带着一种强行压抑的嘶哑和不容置疑的威严，打破了后台的死寂：“都散了！该干嘛干嘛去！围在这儿像什么话！烧饼，带你辫儿哥去旁边休息室缓缓！其他人，准备上场！”
班主的积威在这一刻显现。虽然众人心头依旧被巨大的疑云和恐惧笼罩，但还是下意识地服从。烧饼如梦初醒，赶紧和另一个师弟小心翼翼地搀扶起虚脱般的张云雷。岳云鹏担忧地看了一眼，也招呼着其他人各归各位。后台瞬间空了大半，只剩下郭德纲、于谦、王惠，以及依旧端着空药碗的沈明玥。
气氛更加凝重。王惠上前，想给张云雷擦擦嘴角的血迹，却被郭德纲一个眼神制止。他需要空间，需要弄清楚眼前这个谜团。
“沈姑娘，”郭德纲的声音低沉了许多，目光锐利如刀，紧盯着沈明玥，“刚才的事……我需要一个解释。” 他的目光扫过沈明玥那只空着的手，那只刚刚凝滞了鲜血、探入虚空的手。“那碗药，从哪来的？”
沈明玥将空碗随手放在旁边的化妆台上，发出轻微的磕碰声。她没有直接回答，目光反而转向被扶走的张云雷的背影。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伴随着身体因剧痛而无法控制的轻微颤抖，水蓝色大褂下的脊背绷得笔直，却透着一种摇摇欲坠的脆弱。
“他的骨头，”沈明玥的声音很轻，却清晰地传入郭德纲和于谦耳中，“像布满裂痕的琉璃。每一次支撑，每一次挪动，都在加深那些裂痕。钢板和钢钉，只是强行箍住的外壳，内部的碎裂和摩擦，无时无刻不在发生。” 她的描述精准而残酷，仿佛能透视那具饱受摧残的躯体。“刚才的咳血，是气血逆冲，更是内里不堪重负的信号。”
郭德纲的心猛地一揪，仿佛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他何尝不知道儿子在承受什么？每一次复健的录像，每一次医生凝重的表情，都像刀子一样剜他的心。沈明玥的话，只是将那份血淋淋的痛苦更加具象地摆在了他面前。
“寻常的止痛药，对他体内这种源于骨骼深处的、持续性的碾磨之痛，杯水车薪，且后患无穷。”沈明玥继续道，语气平淡得像在陈述一个医学常识，“他需要更直接、更深入的东西，去滋养那些断裂的缝隙，暂时麻痹那些被金属反复刮擦的神经末梢。”
她的话，让郭德纲和于谦心头同时一凛。更直接？更深入？联想到她凭空取药的手段……
就在这时，休息室的方向隐约传来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幼兽般的痛哼！是张云雷！显然，刚才药汤带来的短暂舒缓正在消退，更深沉、更顽固的骨骼剧痛如同潮水般再次汹涌袭来！那声音不大，却像一把钝刀，狠狠割在郭德纲的心上。
沈明玥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她能清晰地“感知”到休息室内，张云雷体内那如同无数细小砂轮在骨缝间疯狂转动般的痛楚。灵脉印记的光晕被这纯粹的、生理性的剧痛冲击得再次黯淡、摇曳。
不能再拖了。
她不再看郭德纲，而是径直朝着休息室的方向走去。脚步无声，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郭德纲和于谦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深沉的忧虑和巨大的疑惑。两人没有阻拦，立刻跟了上去。
休息室的门虚掩着。烧饼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看着蜷缩在旧沙发里的张云雷。他整个人几乎缩成了一团，水蓝色大褂下身体在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额头死死抵着沙发的扶手，豆大的冷汗不断滚落，浸湿了额发和衣领。牙关紧咬，发出“咯咯”的轻响，喉咙里是压抑不住的、断断续续的痛苦呻吟。刚才在后台强撑的镇定早已荡然无存，只剩下最原始的、被剧痛折磨到濒临崩溃的脆弱。
“辫儿哥……这……这咋办啊？”烧饼急得眼圈通红，看到沈明玥进来，像是看到了救星，又带着一丝本能的畏惧。
沈明玥走到沙发前，居高临下地看着那团因剧痛而蜷缩的身影。她的眼神里没有悲悯，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专注。她没有说话，只是再次抬起了右手，探向左手腕上的檀木珠串。
郭德纲和于谦的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又来了！那种凭空取物的诡异手段！
只见沈明玥的指尖在几颗珠子上快速拂过，最终停留在一颗色泽温润、带着天然木纹的珠子上。她的指腹以一种极其玄妙、快得只剩残影的频率连续点按、捻动。这一次，她的动作似乎比之前更复杂，更……费力。
嗡……
一声极其微弱、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空间震颤感，极其短暂地掠过。没有光晕，没有异香。只有靠近她的郭德纲，似乎感觉到周围的空气极其细微地扭曲波动了一下，如同夏日里蒸腾的热浪。
下一秒，沈明玥摊开的掌心之中，已然多了一个东西。
那是一个极其小巧、造型古朴的玉瓶。瓶身不过拇指大小，通体呈现温润的羊脂白色，没有任何雕饰，却天然流淌着一层内敛的宝光。瓶口用同色的软木塞封着。
郭德纲和于谦的瞳孔骤然收缩！死死盯着那个凭空出现的玉瓶！少饼更是倒吸一口冷气，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
沈明玥看也没看他们，拔掉软木塞。一股极其清冽、沁人心脾、仿佛凝聚了千年草木精华的异香，瞬间在狭小的休息室内弥漫开来！这香气比之前那碗药汤的气息更加纯粹，更加浓郁！闻之令人精神一振，仿佛连灵魂都被洗涤了一番。
她将瓶口倾斜，一滴液体缓缓滴落。
那液体呈现出一种极其纯净、近乎透明的淡金色，如同融化的晨曦。它并非寻常的水滴，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感，在空气中拉出细长的金丝，散发着柔和而温暖的光晕，以及那令人心旷神怡的浓郁生机异香！
**空间灵药——续骨通髓灵液！** 以空间灵泉为基，辅以空间内百年份的续断、骨碎补、雪域参等珍稀灵药精华淬炼而成！
沈明玥动作迅捷而轻柔，指尖蘸取那滴珍贵的金色灵液，避开张云雷身上大褂的绸面，精准地抹在他因剧痛而紧绷、微微颤抖的后颈皮肤上。
淡金色的灵液触碰到肌肤的瞬间，便如同拥有生命般，迅速渗透进去，消失无踪！
“呃——！”
蜷缩在沙发上的张云雷，身体猛地一震！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带着惊疑和难以置信的抽气声！
紧接着，一股难以言喻的感觉，如同电流般瞬间从后颈蔓延至他全身的骨骼深处！那不是剧痛的消失，而是一种……奇异的、温润的包裹感！仿佛有无数双温暖而有力的手，同时轻柔地握住了他体内每一根断裂的、错位的、被冰冷金属摩擦刮擦的骨骼！
那如同无数砂轮在骨缝间疯狂碾磨的、令人发狂的剧痛，如同被投入了冰海的岩浆，瞬间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包裹、安抚！虽然并未完全消失，但那股足以摧毁神智的尖锐感和持续性，被硬生生地压制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带着微微麻痒的……**舒缓**！
他紧绷到极限的身体，如同被抽掉了所有力气，猛地一松，瘫软在沙发里。紧咬的牙关松开，急促而痛苦的喘息第一次变得绵长而相对平稳。额角的冷汗依旧在流，但眉宇间那深深刻入的、几乎要撕裂皮肉般的痛苦痕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舒展开来！
他难以置信地睁开眼，涣散的瞳孔重新聚焦，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茫然和巨大的困惑，看向站在沙发边的沈明玥。
整个休息室，陷入了另一种死寂。
烧饼张着嘴，看着刚才还痛不欲生的辫儿哥，此刻如同卸下了千斤重担般瘫软下来，惊得说不出话。
郭德纲和于谦，更是如同两尊石雕，僵立在原地！
亲眼目睹！亲眼目睹了凭空取物！亲眼目睹了那滴淡金色液体匪夷所思的奇效！这已经超出了“医术”的范畴！这根本就是……仙家手段！
郭德纲的目光，从瘫软在沙发上、气息明显平稳下来的张云雷身上，缓缓移到沈明玥的脸上。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惊骇和审视，而是翻涌起更加复杂的巨浪——一种近乎敬畏的震撼，一种对未知力量的巨大疑虑，以及……一种沉甸甸的、抓住了救命稻草却又不知这稻草来自何方的惶恐！
沈明玥的脸色，比刚才在后台时更加苍白了几分。额角甚至渗出几颗细密的汗珠，在休息室昏暗的灯光下闪着微光。她轻轻呼出一口气，那气息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将空空如也的玉瓶随手收拢在掌心，手指微动，玉瓶便如同变戏法般消失无踪。
她转向郭德纲和于谦，目光平静无波，仿佛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
“这是‘续骨通髓灵液’，”她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微哑，直接回答了郭德纲之前关于药汤来源的质问，“能暂时滋养骨裂，麻痹深层痛觉神经。每次发作，可缓解数个时辰。”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张云雷，“但，治标不治本。他体内的‘碎’，非此界凡药可愈。外力，终究是外力。”
她的话，如同冷水浇头，瞬间冲淡了郭德纲心中因看到儿子痛苦缓解而升起的狂喜。非此界凡药？外力终究是外力？这丫头……她到底知道些什么？她口中的“本”，又是什么？
于谦一直沉默着，此刻终于开口，他的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沉稳和深深的探究，打破了室内的沉默：“沈姑娘，你的手段……实在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老头子我活了半辈子，也算是见过些风浪，但……”他摇摇头，目光复杂地看着沈明玥，“事出反常必有妖。云雷这孩子，我们视如己出。你救他，我们感激不尽。但你这般……神异，总得让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心里有个底吧？你究竟是谁？所求为何？”
所求为何？
沈明玥的目光再次落在张云雷身上。他闭着眼，似乎在那灵液的效力下沉沉睡去，眉宇间还残留着痛苦折磨后的疲惫，但呼吸已趋平稳。她脑海中闪过灵脉镜中那道坠落的暗红身影，闪过镜碎时弥漫的死寂黑暗，闪过他灵魂深处那声向死而生的太平歌词绝唱。
所求为何？
她抬起眼，看向郭德纲和于谦。那双深邃的眼眸里，依旧平静，却仿佛承载了千年的风霜与重担。
“他活着，”她的声音很轻，却字字千钧，清晰地回荡在狭小的休息室内，“便是我的所求。”
“至于我是谁……”她的目光掠过自己手腕上的檀木珠串，最终定格在郭德纲那双翻涌着惊涛骇浪的眼睛上，缓缓道：
“一个……不想听见那根弦，彻底崩断的守夜人罢了。”
弦？什么弦？郭德纲心头剧震！他猛地想起南京医院那个夜晚，儿子昏迷中哼唱的太平歌词！想起沈明玥曾说过“关乎传承的气韵，不能断绝的弦音”！
难道……
郭德纲还想追问，沈明玥却已转过身，走向门口，只留下一个清冷而疲惫的背影，和那句如同谜语般的话语，在休息室内久久回荡。
守夜人？弦？
郭德纲看着沈明玥消失在门口的背影，又看看沙发上终于能安稳片刻的爱徒，再看看旁边同样一脸震撼与深思的于谦，只觉得一股巨大的、无形的旋涡正将所有人卷入其中。这个神秘出现的沈明玥，和她那匪夷所思的“芥子须弥”般的手段，以及她守护的“弦”……究竟意味着什么？
芥子已显，须弥何在？守夜人守护的，又究竟是哪一根不能断的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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