井下，废弃巷道深处，狭窄扭曲的“老鼠道”出口附近。
空气稀薄，粉尘煤灰弥漫，几乎让人窒息。
“嗬……嗬……”柱子半个身子探出通道出口，精赤的上身布满了被尖锐岩石划出的血口子。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前面一个几乎昏厥的矿工死命地往外拖拽。
“出来！快出来！”李大锤和其他几个先爬出来的矿工跪在出口外湿冷的煤渣地上，七手八脚地帮着拽人。
每一个人都狼狈不堪，脸上糊满煤泥血污，眼神涣散，劫后余生的茫然和虚脱让他们浑身都在发抖。
通道里，姜婵瘦小的身体死死地顶在最后面。
她的肩膀正死死抵住一个矿工的屁股，通道狭窄，她只能用这种笨拙又拼尽全力的方式，一点点把前面的人往外顶！
“快……拉他……出去……”姜婵的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见，每一个字都耗尽力气。
就在这时——
刷！刷！刷！
几道刺眼的光束，猛地从废弃巷道入口的方向扫射过来！光柱如同利剑，瞬间刺破了巷道深处的黑暗！
“这里！大人！在这里！”一个捕快激动地大喊。
杂乱的脚步声和甲胄摩擦声迅速逼近！
光！强烈的光！猛地照在通道出口处！
光线首先刺得柱子他们下意识地抬手遮挡。
出口外狭窄的空地上，横七竖八地瘫坐着、跪着十几个黑乎乎的人影，个个如同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剧烈地咳嗽着，喘息着。
柱子正和几个人一起，死命地将一个软绵绵的人从通道口往外拖。
最震撼的是通道口本身！
那狭窄的、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此刻正有一个瘦小得惊人的身影，她（他）的肩膀死死顶着一个矿工的腰部，用尽全身力气，像推一块巨石一样，艰难地、一点一点地，将那个人往外顶！
那双沾满煤泥血污的手，死死抠着洞口边缘湿滑冰冷的岩石，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出惨白！
洞口不断有细小的碎石和煤灰簌簌落下，掉在那瘦小身影的头上、身上。
光线正好照亮了“小石头”的脸。
那张糊满黑泥的小脸，只有一双眼睛亮得惊人！
里面燃烧着疲惫到极点、却又如同野草般顽强的求生意志！
那眼神，像烙印一样，狠狠烫在了冲进来的韩大人和所有捕快的心上！
“救人！”韩大人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猛地一挥手！
声音斩钉截铁！
几名捕快立刻冲了上去，七手八脚地帮忙将最后那个矿工小心地拖了出来。
柱子再也支撑不住，仰面朝天瘫倒在冰冷的地上，胸膛剧烈起伏，只剩下喘气的份。
姜婵只觉得肩膀上的沉重压力骤然消失，紧绷的神经猛地一松。
巨大的脱力感如同潮水般瞬间将她淹没，眼前彻底一黑，身体软软地向前倒去。
“小石头！”李大锤离得近，惊呼一声，慌忙扑过去。
姜婵没有完全昏厥，只是累得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眼皮沉重得抬不起来。
她靠在李大锤怀里，剧烈地咳嗽着，每一次咳嗽都牵动着全身的伤痛。
“孩子！孩子你怎么样？”韩大人快步走到近前，蹲下身，看着被李大锤扶着、虚弱不堪的姜婵（小石头），威严的目光里带着一丝动容和后怕。
姜婵勉强睁开沉重的眼皮，看着眼前这位威严的官员，嘴唇动了动，却发不出声音，只能微微摇了摇头。
狗娃一眼就看到了被扶着的姜婵（小石头），还有地上瘫倒的柱子他们，泪水瞬间涌了出来，哽咽着大喊：“小石头！柱子哥！李叔！你们……你们真的出来了！”
他扑到姜婵身边，紧紧抓住她冰冷的手，又哭又笑，“俺……俺跑到了！俺敲鼓了！俺告诉他们黑石矿场塌了！王扒皮要活埋人！韩大人……韩大人他信了！他带兵来了！”狗娃激动得语无伦次。
韩大人看着眼前这群劫后余生、抱头痛哭的矿工，目光扫过虚弱却眼神倔强的“小石头”，再看向瘫软在地、面如死灰的王扒皮，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
韩大人猛地站直身体，声音如同寒冰，“尔等丧尽天良，草菅人命，天理难容！来人！”
“在！”捕快们齐声应诺，声震夜空。
“将王霸一干人犯即刻锁拿！查封矿场！搜检罪证！所有幸存矿工，妥善安置，延医诊治！”韩大人的目光锐利如刀，“本官倒要看看，这黑石矿场里，究竟藏了多少见不得人的勾当！封井灭口？哼！天网恢恢，疏而不漏！给本官搜！掘地三尺，也要把他们的罪证给本官翻出来！”
“遵命！”
捕快们立刻行动起来。冰冷的铁链哗啦作响，套上了王扒皮肥胖的脖子。
哭嚎声、告饶声瞬间响起。
捕快粗暴地撕开王扒皮厚实的绸缎外衣，在他怀里一阵摸索，很快掏出一个用油布仔细包裹、沉甸甸的小布包！
王扒皮的脸瞬间变得惨白如纸，像被抽掉了魂！
捕头一把扯开油布，里面赫然是一本蓝皮账簿和一封盖有火漆印的信！
他立刻将账簿和信双手呈给韩大人。
韩大人接过，只翻开账簿匆匆扫了几眼，又看了看那封信的落款，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好！好一个‘按规矩封井，以防再生祸端’！好一个‘抚恤事宜，自当妥善处置’！王霸！赵德才！尔等勾结之罪，铁证如山！还想抵赖？！”他扬了扬手中的账簿和信件，声音如同惊雷。
王扒皮看到那账簿和信被搜出来，像被抽掉了最后一丝力气，彻底瘫软下去，裤裆再次湿了一大片，嘴里发出嗬嗬的、绝望的嘶气声，再也说不出一个字。
李大锤扶着姜婵，柱子挣扎着想站起来，狗娃紧紧拉着姜婵的手，所有获救的矿工都看着眼前这一幕。
没有人欢呼，只有泪水不断往下流，那是积压了太久太久的恐惧、痛苦和此刻终于宣泄出来。
他们不需要说什么，他们这些从地狱爬出来的活人，他们身上累累的伤痕和濒死的疲惫，就是最有力的控诉！
姜婵靠在李大锤身上，感受着狗娃手心传来的颤抖的温暖，看着王扒皮像死狗一样被拖走，看着韩大人手中那决定性的账簿和信件。
她知道，这里的事，了结了。
剩下的，是官老爷们的事了。
极度的疲惫如同沉重的黑幕，彻底笼罩了她。
她最后看了一眼这片混乱却终于迎来生机的矿场，看了一眼身边这些虽然伤痕累累、但终究活下来的面孔，看了一眼远处天边渐渐泛起的、微弱的鱼肚白。
天，快亮了。
这操蛋的任务终于完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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