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场的喧嚣在刹那间褪去。
前一秒还充斥着爆弹轰鸣与绝望哀嚎的泰拉废墟，下一秒便化为绝对的死寂。
夜瑠眼前的景象好比被一只无形大手粗暴地抹去，而后又被重新绘制。
断壁残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间金碧辉煌、穹顶高耸的指挥大厅。巨大的落地舷窗外，星海璀璨，泰拉那颗蓝色的宝石悬于其中，静谧而美丽，恍若从未经历过战火。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熏香，混合着金属与臭氧的凛冽气息。
夜瑠思索片刻，低头看了看自己。
那身破烂的帝国卫军制服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套剪裁合体的凡人军官服，虽然朴素，却干净整洁。他不再是那个在泥浆里打滚的炮灰约翰，而是作为他自己，站在这里。
一个身影立于大厅中央的全息星图前，背对着他。
那是一个光是背影就足以让人心生敬畏的巨人。他身披一套华丽的月白色终结者动力甲，肩甲上是狼首的图腾，每一寸甲片都闪耀着温润的光泽。
巨人缓缓转身。
那是一张无可挑剔的面容，宛若古泰拉神话中走出的神只。他的双眼亮如星辰，目光温和而锐利，嘴角带着一丝天生的、令人如沐春风的微笑。
他身上散发着一种难以言喻的个人魅力，一种让千万人甘愿为其赴死的领袖气质。
夜瑠心中警铃大作。
尽管意识深处的亚空间奇点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幻象，是数据流构成的泡影。可眼前这个“人”的人格魅力，却真实得让他心惊。
奸奇的模拟技术，恐怖如斯。
“你好，来自异乡的灵魂。”巨人开口了，声音温和而富有磁性，其中充满了真诚与期盼，“我是荷鲁斯·卢佩卡尔。”
他没有自称战帅，也没有摆出任何架子，就那么平静地介绍着自己，好像在与一位许久未见的老友叙旧。
夜瑠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他知道，这是奸奇的第二课，名为“选择”。
“你看到了外面的战争，看到了帝国的腐朽与停滞。”荷鲁斯缓缓走向夜瑠，他的脚步沉稳，每一步都踏在现实与虚幻的边界上，“那不是我，也不是我的兄弟们想要建立的世界。”
他停在夜瑠面前，巨大的身影投下广阔的阴影。
他向夜瑠伸出了那只戴着荷鲁斯之爪的右手。
“加入我。”荷鲁斯的声音充满了诱惑力，“我承诺给你真正的自由与力量。我们将一同推翻那黄金王座上的暴君，开创一个真正属于人类的，自由的未来。”
夜瑠看着那只伸出的手。
他知道，只要他点头，只要他握上去，他就能立刻获得难以想象的力量。奸奇会毫不吝啬地将“奖励”灌注给他，让他成为这场叛乱中的一员猛将。
但夜瑠只是抬起头，迎着荷鲁斯的目光，以他那炮灰“约翰”的身份，用一种略带迷茫又有些尖锐的口吻，轻声问道：“大人，您说的自由，是什么？”
荷鲁斯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这个凡人会提出这样的问题。
夜瑠继续说了下去，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回荡在空旷的大厅里：“是不再听从帝皇的命令，转而听从您的命令吗？”
“是推翻了一个王座，再去跪拜另一个王座吗？”
“是把脖子上的项圈从金色换成黑色，然后告诉自己，‘啊，我自由了’？”
他每问一句，荷鲁斯脸上的温和就减退一分。
夜瑠的话，宛若一把最锋利的手术刀，精准地剖开了“自由”这个华丽口号下，那血淋淋的真相。
“你说帝皇是暴君，”夜瑠的语气依旧平静，但言辞却愈发犀利，“可您许诺的未来，难道就不是另一种形式的奴役吗？只不过，这次的奴隶主，变成了您，以及您身后的……那些东西。”
“哈哈……哈哈哈哈！”
荷鲁斯突然大笑起来，那温和的笑容彻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欣赏。
他的身形开始扭曲，月白色的动力甲上，浮现出无数只诡异的眼睛，那些眼睛同时眨动，又同时闭上。他不再是荷鲁斯，而是某种更深邃、更不可名状的存在。
奸奇的意志投影。
“说得好！”荷鲁斯，或者说奸奇意志的投影，鼓起了掌，“不愧是我选中的‘变数’。你比那些只会被口号煽动的蠢货，看得要透彻得多。”
他收回了手，背在身后，在大厅里踱步。
“没错，我所说的自由，当然是另一种奴役。”他坦然承认，语气中带着一丝导师般的循循善诱，“但你有没有想过，绝对的自由本就不存在。所谓的秩序，本身就是最大的谎言和牢笼。”
随着他的话语，夜瑠身边的场景再度变幻。
他们仿佛置身于历史的长河之上，无数未来的可能性在他们周围流淌。
“看看吧，”奸奇的声音充满了蛊惑，“看看帝皇的‘秩序’，会给这个宇宙带来什么。”
一幅幅画面在夜瑠眼前展开。
他看到了一个长达万年，停滞不前、愚昧不堪的人类帝国。科技被视为异端，思想被宗教禁锢，无数的人类在无意义的战争和祈祷中死去，他们的灵魂成为黄金王座上那个活尸的燃料。
他看到了审判庭的火刑架，机械神教的冷酷改造，以及国教那令人作呕的狂热。
“这就是帝皇想要的未来。”
“一个永恒的，死寂的，可预测的未来。”
“他用秩序杀死了人类所有的可能性，让整个种族变成了一具行尸走肉。”
夜瑠的虚空之心在微微颤动。
他感应到了一丝微弱的命运丝线，从这些画面中延伸出来，试图缠绕住他的意识。
他知道，这不仅仅是幻象。
这是奸奇精心挑选出的，最有可能发生的真实未来之一。
奸奇在通过荷鲁斯这个棋子，将他引向一个既定的剧本，一个导向混乱的剧本。
“而我，”奸奇的声音再度响起，充满了诱惑，“我提供的是另一种选择。”
画面一转。
夜瑠看到了一个截然不同的未来。
人类帝国分崩离析，但人类本身却获得了前所未有的进化。
有的人长出了翅膀，有的人能操控火焰，有的人的智慧超越了凡俗。
宇宙充满了变化，冲突与无限的可能性。
诚然，这个未来充满了血腥，但同样也充满了活力。
“成为新秩序的缔造者，夜瑠。”
荷鲁斯的投影再次恢复了那副极具魅力的模样，他真诚地看着夜瑠，“不要做旧秩序的殉葬品。”
“你有这个潜力，你有这个资格。”
夜瑠的内心，确实在挣扎。
作为一个熟知战锤历史的穿越者，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荷鲁斯的话语中，有多少是真实的。
帝皇的必要之恶，确实将帝国拖入了一个长达万年的黑暗时代。
那是一种稳定到令人窒息的秩序。
但他也同样清楚，荷鲁斯所代表的混乱，是怎样一个无底的深渊。
那所谓的自由，不过是在恐虐的角斗场里厮杀的自由，在纳垢的花园里腐烂的自由，在色孽的宫殿里沉沦的自由，以及在奸奇的迷宫里挣扎的自由。
那将是比帝皇的秩序，更恐怖的束缚。
相当于从一个有围墙的监狱，跳进了另一个没有边界，规则更加扭曲的监狱。
他的沉默，在奸奇看来，是动摇。
“做出选择吧。”荷鲁斯的声音变得更加温和，“你的每一次呼吸，都在消耗我的耐心。”
夜瑠抬起头，他眼中的挣扎已经消失不见。
他没有高声怒斥，也没有慷慨陈词，只是平静地开口，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我所求的变数，不是你所定义的自由。”
“更不是任何既定剧本里的混乱。”
他的目光穿透了荷鲁斯的投影，仿佛看到了其背后，那端坐于水晶迷宫王座之上的万变之主。
“我，要的是超越这一切的，终极变数。”
话音落下的刹那。
荷鲁斯的投影，脸上的表情瞬间凝固，那份玩味，变成了错愕。
而后，他的整个身体，连同那身华丽的动力甲，化作了无数蓝紫色的光点，好比萤火虫一般，消散在空气中。
整个金碧辉煌的指挥大厅也开始扭曲崩塌。
奸奇的声音再次在夜瑠的脑海中响起，这一次，那份玩味中，多了一丝真正的意外。
“哦？你拒绝了我的礼物？”
“看来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有趣。”
“那么，下一课，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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