狭窄的墓道岔路尽头，空气凝滞。
黎簇的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破肋骨。
他被予恩粗暴地拖着往前，手腕被攥得生疼，可他的眼睛却死死盯着前方那个略显踉跄却依旧挺拔的背影。
一种荒谬又强烈的熟悉感，毫无道理地上升到他的心里。
这走路的姿态，这侧脸的轮廓，尤其是那种压抑着某种情绪的感觉……
一个名字脱口而出。
“林续！”
几乎是同时，他手上用力一挣！
予恩正全力对抗着脑中排山倒海的困意，手上本就有些脱力，被黎簇这突如其来的一下猛地挣脱。
脚步一顿，倏地侧过头来。
昏暗的光线下，他的脸看不出什么表情，只有一双眼睛深得吓人。
予恩手里不知何时多了一把寒光闪闪的短刀，刀尖一抬，直接就抵上了黎簇的脖颈，冰冷的金属触感激得少年猛地一颤。
“林续是谁？”予恩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阴冷和陌生，“在哪？”
黎簇喉咙发干，心脏几乎跳到嗓子眼。
他看着眼前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那眼神里的冰冷和杀意不像作假。
黎蔟艰难地吞咽了一下，小心翼翼地用手指，极其缓慢地将那冰冷的刀锋从自己颈动脉旁推开一点点。
“冷、冷静……哥，冷静点……”黎簇试图挤出一点笑，却比哭还难看，“你……你真的不认识‘林续’吗？你跟吴携……”
“呵。”
予恩发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打断了他，刀尖又逼近了几分。
“怎么？我看着像是吴携的翻版？还是你觉得，每个靠近他的人，都该有点故事？”
他微微凑近，气息拂过黎簇的耳廓，带着一种令人汗毛倒竖的寒意。
“小子，没人告诉过你，好奇心会害死猫吗？”
黎簇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冻住了。那声音里的恶意和冰冷如此真实，让他瞬间失去了所有试探的勇气。
他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
就在这时，远处传来了清晰的脚步声，不止一个人，正在快速接近。
予恩眼神一凛，顾不上再威胁黎簇，一把捂住他的嘴，粗暴地将他拽进旁边一个凹陷的黑暗角落，屏住了呼吸。
黎簇吓得魂飞魄散，以为自己死定了，予恩肯定要灭口。
脚步声越来越近，伴随着隐约的对话声。
予恩紧绷的身体却在听到其中一个声音时，微放松了一丝。
不是张祁灵，也不是黑瞎子。
是汪牧。
予恩松开了捂着黎簇嘴的手，但仍用短刀抵着他后腰，从角落阴影里走了出来。
汪牧带着汪渊和苏难他们正好赶到，看到予恩和他控制住的黎簇，汪牧明显松了口气，但随即注意到予恩异常苍白的脸色和微微摇晃的身形。
“你……”汪牧刚开口。
予恩却抢先一步，语速极快，声音里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急促。
“把他带回汪家…看管起来…先离开这里…还有吴携那边…祂……”
话未说完，予恩的声音戛然而止。眼中的神采骤然熄灭，身体一软，直直向前倒去。
“予恩！”
汪牧脸色一变，一个箭步上前，及时将人接住，揽入怀中。
予恩彻底失去了意识，头无力地垂在汪牧肩头，呼吸微弱。
汪牧抱着怀里的人，手臂感受到那不正常的轻和冷硬，心情莫名地沉重起来。
祂的话再次回响在耳边——予恩继续下去的结果，要么消失，要么恢复“最初”。
无论哪一种，似乎都意味着眼前这个人的终结。
这一刻，汪牧心里罕见地升起一个念头。
放弃吧。别再继续这该死的计划了。
但他立刻压下了这不合时宜的柔软。
不可能。
予恩绝不会同意，汪家也不会允许。
这条路，从一开始就注定无法回头。
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恢复了一贯的冷硬。
汪牧打横抱起昏迷的予恩，转向汪渊和苏难，声音低沉果断。
“带上那小子，走！”
汪渊立刻上前，毫不客气地反剪住黎簇的双手。
黎簇挣扎着还想看予恩的情况。
“他怎么了？你们要带他去哪？！”
“闭嘴，老实点！”
汪渊低喝一声，推着他跟上汪牧。
苏难警惕地断后，一行人迅速消失在错综复杂的通道深处。
＊
另一边，黑瞎子、张祁灵和谢语辰在几条岔路搜索无果后，重新汇合。
“没看到人。”黑瞎子脸色难看，语气烦躁，“妈的，滑得跟泥鳅一样，还带着个拖油瓶，能跑哪去？”
谢语辰摇头。
“我那边也是死路，没有痕迹。”
两人同时看向一直沉默的张祁灵。
张祁灵站在原地，微微垂着眼眸，似乎在感知什么。
几秒后，他抬起眼，看向他们来时的方向，语气平淡地吐出几个字。
“离开了。汪家。”
黑瞎子和谢语辰都愣了一下，惊讶地看向他。
“小哥，你怎么知道？”黑瞎子追问，“汪家人接应的？他们到底想干什么？”
张祁灵却没有再解释。
他只是转过身，脚步毫不犹豫地朝着主墓室的方向往回走。
有些结论，不需要证据，只需要一种直觉，一种对老对手行事风格的深刻了解。
黑瞎子和谢语辰对视一眼，虽然满腹疑窦，但还是选择相信张祁灵的判断，立刻跟上。
室内，气氛依旧压抑。
吴携腿上的伤口已经被谢语辰用急救包里的东西做了初步处理和包扎，血暂时止住了，但疼痛依旧折磨得他脸色发白。
他靠坐在墙边，眼神死死盯着予恩和黎簇消失的那个墓道口，嘴唇抿成一条苍白的直线。
汪牧等人已经离开，只留下空荡和一片狼藉。
手下的人守在一旁，脸色同样不好看，担忧地看着吴携，又警惕地注意着四周。
脚步声传来，吴携猛地抬头，看到是张祁灵三人回来，眼里瞬间燃起希望。
“怎么样？找到黎簇了吗？”
黑瞎子烦躁地抹了把脸。
“没。被汪家的人带走了。”
“带走了？！”吴携惊愕地睁大眼睛，随即转为愤怒，“他们到底想干什么？！予恩到底为什么要帮汪家？！”
没有人能回答他。
谢语辰扶住激动得想要站起来的吴携。
“吴携，冷静点，你的伤……”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室中央，那片之前因打斗而显得混乱的空地上空，光线似乎扭曲了一下。
紧接着，一个模糊的身影缓缓凝聚。
是“祂”！
那个之前被予恩示意汪牧阻拦的、非人般的存在！
祂的身影比之前似乎淡薄了一些，但依旧笼罩着一种无法言喻的诡异和压迫感。祂没有看在场的任何人，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仿佛在确认什么。
然后，如同出现时一样突兀，祂的身影又开始变淡，迅速消散，最终彻底消失不见。
整个室内陷入一种死寂的沉默。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弄得心神不宁。
过了好一会儿，吴携才像是猛地回过神。
他挣扎着，不顾谢语辰的阻拦，强撑着受伤的腿，一瘸一拐地走向旁边那扇之前被虚掩着的门。
他心里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强烈得让他心脏发冷。
他颤抖着手，推开了那扇沉重的门。
门内的景象，瞬间让他全身的血液冻结起来。
那是一间侧室，布置得像是简单的起居之所。
而就在室内的中央，倒在地上两个人。
两个他认识的人。
张衵山。尹楠风。
他们安静地躺在那里，垂着头，仿佛只是睡着了。
但吴携知道不是。
他们的脸色是一种死寂的灰白，没有任何生命的气息。
身上的外伤，就是……在某个瞬间无声无息地抽走了他们所有的生命力。
吴携的脚步钉在原地，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冲到了头顶，又在一瞬间褪得干干净净，只剩下刺骨的冰冷。
他看着那两具熟悉、毫无声息的尸体，眼眶不受控制地迅速泛红。
一个可怕到令他浑身发抖的念头，疯狂地钻进他的脑海，撕扯着他的神经。
予恩干的……
像杀掉张衵山和尹楠风这样……
那他的三叔呢？他的二叔呢？
他们现在在哪里？是还活着，在某个他不知道的地方苦苦挣扎？还是也已经……也已经像眼前的张衵山和尹楠风一样，变成了冰冷的、无声无息的尸体，被遗忘在某个黑暗的角落？
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将他吞没。
吴携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有身体在微微发抖，通红的眼睛里，泪水终于无法抑制地滚落下来，砸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
跟进来的黑瞎子、张祁灵、谢语辰也看到了室内的景象，全都沉默了。
空气中弥漫开一种沉重得令人窒息的悲恸和寒意。
黑瞎子看着吴携剧烈颤抖却强行压抑的背影，又看向室内那两具尸体，眉头死死拧紧。
他想起予恩之前那句带着嘲讽的“答案”，那句未尽的“消失”……
张祁灵的目光扫过尸体，眼神沉寂如古井，但握刀的手指微微收紧了些。
谢语辰轻轻叹了口气，别开了视线。
上前一步，想要扶住摇摇欲坠的吴携，却不知该如何开口安慰。
“为什么……”吴携的声音嘶哑破碎，带着无法理解的痛苦和绝望，“到底为什么要这么做……”
没有人能给他答案。
只有墓深处吹来的阴冷的风，仿佛带着亡者的叹息，萦绕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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