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他也不比那对夫妻好多少，记忆里她从未抱过他，她要么打扮得花枝招展，把他扔在家里独自潇洒。
无论他是收拾房间，还是靠自己挣到了钱，得到的都只有她看垃圾般厌恶鄙夷的白眼。
要么就是喝得烂醉如泥，妆花得像鬼，等着他去伺候她。
或许也有过孩童天真的濡慕，但在那一个个白眼里，在那些满是恶意的捉弄里，也什么都不剩下了。
至于思念，方厌之想起她那因为他湿手摸了插座而大哭，哈哈大笑着拍照的样子，他不做噩梦就已经很好了。
世界上真的会有人故意让小孩子湿手摸通电的插座，然后欣赏他大哭起来的样子，再把他哭的照片发给那个男人。
时间沉淀下的，只不过是堵在心里吞不下，吐不出的一口气。
芮芙也叹了口气，安慰般拍了拍方厌之，“你不应该和一个20出头，大学都没毕业，还没进社会，又被金钱浮华迷了眼的小姑娘一般见识。”
“方厌之，你今年28岁，当然要比20出头的她要成熟通透，你还见识到了方家这种顶级豪门的圈层和资源，眼界格局当然要超过一个普通工薪阶层出身的小姑娘。”
方厌之甚至不愿意称呼一句“妈妈”，可见是没多少感情，他心里那口气，更多是遇到死都带不动的猪队友的无语。
比起同情和安慰，方厌之更需要认同——认同他的无语和鄙夷。
方厌之一下抓住了芮芙的手，放在唇边亲了亲，目光灼灼，“你今年也才22岁，却可以和我说这番话。”
“就算是自愿赠与的房产，你也会看清楚上面的每一个字，再写上自己的名字，而不是觉得房子自己住了就是自己的。”方厌之眼中带着欣赏。
芮芙这番话，既认同了方厌之，又没有刻意去贬低他的母亲，甚至也共情了她，有些东西，自己再嫌弃，听别人说总归不舒服。
芮芙笑起来，“你也说了，我是你选的，由谁来生，却由不得你。”
方厌之握她手更紧了些，“说的也是。”
芮芙上辈子是孤儿，虽没感受过父母亲情，但也不被父母孝道的权威所束缚，所以在芮芙这里，压根儿没有“她毕竟生了你”这种想法。
在芮芙看来，在自己都活不明白的情况下，擅自带一个新生命来这世上，给他或她带来无穷无尽的苦难，这不是恩，而是报复，是自私。
好像创造一个新生命，自己作为高高在上的“造物主”，就可以把所有痛苦和失意都转嫁出去，就算不能完全转嫁，有人陪着自己一起痛苦，也好过自己一个人痛苦。
所以芮芙完全共情方厌之的无语和嫌弃。同时作为自己打拼过的小镇作题家，芮芙也能理解方厌之的母亲。
芮芙知道，山下的人要往上爬有多难，当走了轻松的捷径，甚至这条捷径还差一点就登顶，就算摔下来了，又有多少人能忍住不去找捷径，而去走荆棘遍布的大路呢？
更何况，那还是个没出象牙塔的学生，没遭过社会毒打，更不知人心险恶。
“世界上只有一个方厌之，几岁就能做出能卖钱的软件，还能自己看懂大学的课本，这样的天才放眼世界也没几个，我们不要用天才的标准去衡量普通人好不好？”
芮芙摸着方厌之的脸，柔声细语，带着些哄小孩儿似的俏皮语气，她当然还是更心疼方厌之。
外面的自然光已经暗了下来，床头的感应灯亮起，暖色的灯光照在芮芙身上，温暖又朦胧。
灯下的芮芙身上只穿了一件男士衬衫，那当然是他的，方厌之很喜欢给她穿上自己的衣服，就像一种标记，是他隐晦又直白的占有欲。
芮芙靠着懒洋洋地靠枕，衬衣扣子随意扣了几颗，两腿伸直交叠，妩媚而慵懒。
她身上的温暖通过皮肤源源不断传递给他，他枕在她洁白娇嫩的大腿上，她并不对他设防，她的妩媚任他品尝，她的温柔任他索取。
鼻尖的淡淡幽香是他们共同的味道，从同一瓶沐浴露里挤出的泡泡，先涂到她身上，又涂到他身上。
脑海里的画面，光是想起来就让人想要唇角扬起。
芮芙喜欢不同香味换着用，今天他随手按了白桃茉莉，清雅的甜香经过体温的烘烤，变得更加温暖，引人沉醉。
一切都美好得像梦。
不，应该说，方厌之从没做过这样的美梦。
方厌之情不自禁伸手去抚摸芮芙的脸，芮芙往前倾了倾身，只听他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看芮芙的目光神色莫名，“我该拿你怎么办？越来越喜欢你了。”
方厌之原本只有一点喜欢芮芙，不要小看这一点喜欢，对于一个极端厌世，连自己都讨厌的人来说，能找到一个看着顺眼，甚至有点喜欢的人，已经相当不容易了。
方厌之也很珍惜她，一开始就给她足够的物质保障，希望她一直是他喜欢的样子，不要因为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变得面目全非。
可是芮芙太令他着迷了。
方厌之生来就沉在满是恶意的冰冷海水里，自私愚蠢的生母，刻薄算计的方家夫妻，豪门里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勾心斗角无所不用其极、商场上尔虞我诈，只看利益，不谈感情……
方厌之的世界满是冰冷尖锐的刺，没有一点温暖和柔软。
方厌之沉在这样的海里久了，已经忘了探出头来呼救和挣扎，只是生命的本能让他还会偶尔冒出几个泡泡，让它们跨越重重阻隔，浮出水面——
原始的渴望不会因为被忽视，被压制就不存在，也不会被自身强大所掩盖，越是枯槁腐烂的心，越渴望被爱抚慰。
芮芙每次都能发现这些泡泡，精准地将他捞起，虽然只有温暖的一瞬，他又会被翻起的海浪重新吞没。
但这样的瞬间多了，方厌之逐渐痴迷起来，他不自觉地主动吐出更多的泡泡，期待芮芙能来捞起他。
而芮芙从不会让他的期待落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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